秦谆这些年在京中时候少,便是留京的时候,也多是忙于跟政敌打笔墨官司,不怎么参与京中眷属的交际,自然便与这位传闻中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没有什么交集。
然而便是这样,他也早已听闻曹安舒的绝色之名,这会儿骤然见到一个大粽子,不免心中有些失望。
不过更紧要的还不是他个人的感官,不自禁地瞟了一眼合门使手中的麻箱后,他和煦问道:“大小姐可是贵体有恙?这脸上……”
“有劳相公垂询,无甚大碍。北地蚊虫甚是厉害,我一时不察,在园中游赏时,被虫子叮咬了。郎中敷了药,道是五日之后,便可痊愈。”安舒淡淡道。
归义侯在一边听着,脸上抽了一下。这时节,北地哪来什么蚊虫?曹安舒这谎撒得十分不经心。
他深怕秦谆怪罪,偷眼一瞧,却发现参政大人脸上神色一松,十分慈爱地安慰:“大小姐洪福齐天,这等小小灾厄,无需放在心上。”
他却不知,对于秦谆来说,最紧要的,便是曹安舒这脸,究竟能不能好?会不会留后患?这道征太子妃的白麻,早已在朝堂之上宣过,太子也在大殿之上,下跪听麻,接了圣旨。此时送来敦煌,不过是补这边归义府的手续罢了。
若是在这节骨眼上,曹安舒的脸出了问题,他这趟原本十拿九稳,纯属喜鹊报喜的美差可就立刻变成了烫手山芋,而且是一点朝政上的成就建树没有,得罪皇族的隐患一堆的破烂晦气事。
此际听到曹安舒说没有后患,顿时长舒一口大气,哪里还去管她这借口是不是真实有据?甚至哪怕曹安舒年轻不懂事,想要说得更深入详细些,他都要想办法拒绝,深怕听出一些不必要的后院阴私来。
天地良心,他对这趟差事,虽说存了个讨好未来君主的意思,毕竟政事堂诸公,属他年纪最轻,最有可能熬到新帝时代。可他如今已贵为宰执,实在不必要,实在无意愿,去处理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后院琐事——哪怕是太子后院。
曹安舒既已来了,自然便要履行宣麻手续。
秦谆从交椅上起身,振振朝服——这自是来了候府之后,方始换上的。合门使双手捧了第一个麻箱,直挺挺地走到秦谆面前,此时因手捧麻纸,见官不拜。秦谆微微弯腰,眼光一一扫过,验了封条无误,又让了归义侯和曹安舒过来验看。
归义侯不敢多看,也就瞟了一眼,曹安舒则根本没看,眼皮低垂,动也不动。
合门使捧了麻箱回到案边,取了早已备好的纸刀,开了封条,启了箱子,双手取出箱中麻纸,递与宣麻官手中。
归义侯跪下之前,瞟了一眼,觉得比自己当年在灵堂前拜节度使的麻纸还要厚些,低下头来,安静听宣。
归义侯跪下之后,曹安舒在他身后一尺远,却没有跟着跪下,反而站了半晌。
秦谆微微讶异,宣麻官也一时愣住了,手里拿着麻纸,不知该不该宣读。
曹安舒静默半晌,忽然转过头去。
大厅门外,曹宗钰穿了朝服,不肯让人搀扶,笔直地站在门槛之外,一双眼睛如亮着火一般,紧紧盯着她。她这一回头,两人目光撞上,无数过往,无数言语,无数不出声的呐喊与嘶吼,无数梦魂牵萦的眷恋与痴意,都于电光火石间流过。
曹宗钰嘴唇微微哆嗦起来,安舒最后看了他一眼,毅然回头,跪拜于归义侯身后。
“……惟察先归义侯之女孙,现归义侯之女侄曹氏,长于宫中,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贞顺令德,胄出鼎族,誉闻华阃。宜正东宫,宜膺盛典。是用可征为太子妃。往钦哉,其光膺命,可不慎欤。”
麻纸之上,每字大如拳头,每行不过三字,多有生僻字眼,好在宣麻官已在宫门外读过一次,此时轻车熟路,倒还没闹出句读失误或是念别字的笑话来。
宣麻既毕,归义侯恭恭敬敬地谢恩起身,秦谆此时方含笑拱手,给他道喜:“曹侯大喜!”
归义侯满脸由衷笑容,笑道:“太子纳妃,此非一家私事,合该天下同喜。下官更要感谢相公一路辛苦之功。”
秦谆笑道:“曹侯且别忙着谢我,这还有一道给令郎的旨意,你听过之后,再一并谢我不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