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静静地停泊着许多船只,客船商船混杂在一处,偶有两三客船上亮着微弱的灯光,堤上竖着的高杆上挂着一溜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荡,照得水与岸朦胧一片。
船老大已经走下跳板迎接,态度十分谦和。
既然肯走夜船,想必萧瑾舍了大量的银钱。
凌妆戴着兜帽,打眼看船上下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灯火极暗,连船板的分界尚且照不清楚,她也只能看见这些个行船的汉子胡乱裹着短袄,有几个头上扎着粗布蹼头,有几个散乱着头发,瞧着很是粗鲁。
船老大黑壮高大,几乎与萧瑾等人一般高,迎上来想接行礼,左右打量却只有一张坐兜,不禁奇道:“卫姑娘不曾带得行礼么?”
萧瑾护着凌妆走上船,一边答道:“家里来了急信说父亲病重,望我姐妹回去能见上一面,还带什么行礼,快走罢。”
“好好,这就走。”江上无风无浪,不过是两个汉子护着两个姑娘,能接到这单生意船老大怎么不高兴?
凌妆看多了书,知道长江上运河水道上即使一些常年走船的都未必尽是良民,何况萧瑾虽说雇的是小船,其实这艘船也不小。
船老大招呼底下人动手,有几个壮汉跳下船在底下解了缆绳推船入深水,也不用人帮忙,个个都矫健地翻身上了船。
这类的船家许多都是接货的,做的是熟门熟路的生意,接人的话,像他们这等孤寡,难免叫人起歹心。
好在凌妆知道萧瑾武艺高强,大概小小几个水上毛贼,倒是不用惧的。
舟平稳入水,壮汉都摇橹划船去了。
船老大就带他们参观舱室。
这船仅仅一层,不过建有三道水密隔仓,于是船舱也分做了前中后三个,倒也是木造的矮房模样。
船老大爽朗地笑道:“前舱让与两位姑娘,中间两位兄弟睡觉,后头是厨房,我们几个就在底舱轮换着睡,这逆流上去就是慢,还得看老天吃饭,兴许到了泸州,都是明年暮春了,咱们在船上就如一家,千万别客气。”
他们显然没怀疑过萧瑾的性别,萧瑾大大方方,瞧着就是一个爽朗的美妇,道:“你们只管快快赶路,我们也走了一天,身子累了,这便歇着去,不须客气。”
船老大答应一声,照他面上笑呵呵着了一眼,“我替两位姑娘提两盆热水。”
萧瑾点了点头,让乞石烈和涂丹去中舱休息,领着凌妆进了前舱。
船舱狭仄,前舱里头仅有一张靠板壁的床,可容二人躺卧,此外紧靠舷窗钉了一个桌板,看起来可收放,桌上搁着一盏简陋的青瓷油灯,桌板前头搁着张条凳。
这屋子很小,男女同居自然不便,但逃难当中,凌妆也不好矫情。
萧瑾却似毫不在意,压低声音道:“出门在外,末将不敢让娘娘独宿,夜间您只管睡,我在舱门口坐着就可,白日娘娘起来走动了,容末将放肆借用这张床榻。”
船要走几个月,按他说的,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凌妆遂道:“我虽女子,再也没有那许多讲究的,便是……郎君归来,也定宽谅。”
说话间,外头脚步声响。
萧瑾拉开门,船老大捧了个不小的木盆,肩上搭着一条汗巾笑嘻嘻站在门外。
萧瑾接过来,挥手让船家回避。
船老大也不多话,自到后头掌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