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最初不能适应光亮,投射进瞳孔,引来眼眶的酸涩微痛,等到眼泪充盈了才能睁开眼睛。
全身不得动弹,除了眨巴眼睛和弯弯手指,什么也做不了。
闻到久违的沉香之味,悠悠长长连绵不绝,我终于知道自己还活在人世。
珠帘隔挡了外面的视线,玉床柔枕散暗香,鎏金帐顶挂有暖玉五子平安玲,几串流苏微微摆动。
我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想不出是谁的宫殿。
咳嗽几声,感觉到有力气翻身,刚要下床,胃上阵阵上涌。一个小丫鬟端来痰盂,几口血块从嗓子里喷出来。
吐完以后才觉得舒服了些,靠在床沿边上用清水漱嘴。
御医背着药箱进来,沉稳熟练的取出一方丝帕。我正觉得奇怪,他已经把丝帕搭在我腕上开始诊脉。
半晌,他行了跪拜礼,将药方递给我身边的小姑娘方才退下。
就算我被救出敛狱库,恢复掌事身份,也不至于一个堂堂太医院里的御医给我行跪拜之礼,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里,是哪?”喝下一大杯水才勉强说出话,声音喑哑。
绿裳小丫头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回娘娘的话,这里是锦云宫。”
“娘娘?你叫谁娘娘?”
她一脸哑然,诺诺道:“您,您啊……您是锦贵妃,四妃之首,三天前刚下的圣旨。”
脑中一片五雷轰顶的错觉,我扶着床沿才勉强坐稳。
在昏迷的时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四妃之首?
不对,救我的人明明是瑾辰,他去哪里了?
“我睡了多久?”从床上扑下来,揪住她的衣襟。努力克制着情绪与不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吓坏了,身子也左右回晃。“娘娘,已经七天七夜了……”
我摇着头,大口大口喘气。
我一定还在梦里,我还没有醒过来。
无论我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静下心来。复而又抓住她的肩膀,问道:“宣亲王呢?不是他送我来这的吗!”
“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您来锦云宫养病也是三天前的事,头几天一直住在龙承殿。”
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一般,瘫倒在地上,呆愣一会,发了疯一样冲出宫殿。
还没踏出门槛,就有侍卫拉住了我。
“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他!”我要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丢下我。既然丢下我,又何必救我!
宫殿是一座囚笼,只要困在这里,逃不出去。
“不用找了。”
一角明黄衣袍印入眼瞳,茫然抬头。北宇良亦面无表情站在我面前。
“不用找了,他不会再见你。你是朕的妻子,走不走的出去,朕说了算。”
“妻子?呵呵……”嘲弄地笑了笑,“皇上的妻子多了去了。”
他微有温怒,沉声道:“朕随着你,放了你,却让你差点命丧黄泉。就算你恨朕也好,你永远都要待在锦云宫。朕,再也经受不起你出什么差池。”他的声音顿了顿,“至于他,这是他在你和罗玉之间做出的选择。”
“罗玉?”我怔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慢慢开口:“她没有死,珉察氏罗玉,她回来了。”
我僵在原地,四肢麻木,连表情也麻木了。
不可能……姑姑说过,是暗夜阁的人亲手杀了她……
“你若不信,等你的病好些了,就带她来见你。”
良久,听得他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我脑袋中反应不过来,楞楞地站着,大殿门敞开着,远远可以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我现在才明白,我和瑾辰之间的阻碍,不是暗夜阁,不是复国,而是可以真正打败我的罗玉姑娘。
我没有资格和她争,从前,她是个死人。我感受到的他的关心和温暖都算是她施舍与我。如今,她回来了,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更没有资格跟她争,也争不过她。
我觉得自己的眼泪也许已经流尽了,所以哭不出来。
但心上很疼,犹如钝刀划肉,一刀不见伤不见血,再一刀破皮,再一刀渗血。明明利刃一下就可以做到的事,却需要上百下上千下去磨。
我慢慢转身,坐回到床边,心里是空的,脑袋里亦然。
失魂落魄,原是这般滋味。
把头埋进膝盖,静静维持这个姿势,听不见别人说话,也看不到外面的光景。
我宁愿自己还在敛狱库受折磨求生存,宁愿就死在那里死在他怀里,也比现在这样的情况好上百倍。
半个月了,好像暗夜阁完全放弃我一样,没有消息,没有回音。
被遗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却不愿意承认。
所有人都放任我在这里腐朽没落,等着看笑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也没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