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每一次湄江决堤,当地都会有发生时疫的可能,这些时疫无外乎肺病或者肠胃疾病,太医院会将各地疾病及药方汇总入档,药材也会随着春上工部的款银一同拨到湄江沿岸各省省府衙门。
若无时疫便罢,若有,衙门府库里都有现成的药材,不必再急忙忙地各处调。
要命的是,就在一个月前,湄江省府觉得多年来湄江并无险情,那府库中的药材一到梅雨季节便会腐烂,竟然私自将药材给卖了,所得款项皆中饱私囊。
五月初,暴雨至,灵水县府尹发现禹村接二连三地死人。
派人去视察,方知有人患上了时疫。
他忙向省府求助,希望打开府库拿出备用药材,救救村民。
实际上也是在救所有人,因为时疫一旦传染开来,那就不是死一人两人的问题了,而是成村成村的死人!
湄江省府一筹莫展,府库都被他搬空了,上哪儿去找药材啊!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只好命人到各县收集药材,谁知道湄江竟决了堤,决堤的地方正是禹村!
时疫蔓延开来。
湄江省府赶到灵水县,下令所有染上时疫的病人集中到禹村附近。
城中大夫包括墨轻染师徒在内一个不留地去救治病人,城中医馆也要将药材拿出来,免费提供给时疫病人。
灵水县是湄江边上的一个小县城,只有两个医馆,药材自然不够用,加之那时疫凶险,死的人越来越多。
医馆的药材用尽了,百姓们怨声载道,要求省府将府库的药材拿出来,许多人还因此与官兵起了冲突。
久久不见官府的药材,墨轻染的师父察觉不对劲了,他原本不想在与京中有瓜葛,但见人死得一天比一天多,决定写信给太医院。
这坐实了湄江省府的猜想,认为他就是上头派来的督查御史。
湄江省府觉得怕了。
当天晚上,一群黑衣人悄悄围住了禹村附近为救治病患临时搭建的营地,不管有未染上时疫的,哪怕是一个过路人,都成为了一群黑衣人的刀下之魂。
唯有墨轻染幸存。
墨逍遥那天清早便让他去采一种草药,那草药在平原地区颇为罕见又对时疫无用,墨轻染本不愿去,墨逍遥勃然大怒,抽了他两竹竿并告诉他采不到一筐不准回来。
墨轻染不知道他又抽什么疯。
墨轻染在外面晃了一天也没采到那草药,路过一个酒肆,想到老头喜欢喝酒,便让店家给他打了半斤竹叶青。
放进药筐时不小心洒了一些,他这才看到药筐底铺了一层竹叶,竹叶下面有一些碎银子和一个字条。
是墨逍遥的字迹,上书:快逃。
墨轻染才觉不对。
跑回去时,等待他的唯有冲天的火光,和手持大刀的重重黑影。
墨轻染不敢上前,等了许久,那些黑衣人见烧的差不多了便走了。
墨轻染又等了一会儿,等得天降大雨,倾盆滂沱,将那片焦土上的火彻底浇熄,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火。
大雨将大火烧过的灰烬冲刷干净,只剩下一具具可怖的焦尸。
墨轻染像疯了一样在那尸体中找寻墨逍遥,他多么希望自己找不到。
他找到了一只铁葫芦,那是墨逍遥喝酒的葫芦。
葫芦旁边是有两具焦尸,两人的致命伤都在脖子上,森森白骨依稀可见。
一个是墨逍遥,另一个看骨龄与墨轻染差不多大。
墨轻染猜想应该是墨逍遥怕那些人起疑心,找了个少年代替他。
墨逍遥的铁葫芦被大火烧得通红,在雨中滋滋冒着白烟。
墨轻染紧紧抱着那铁葫芦,就连胸口被烫伤了都丝毫不觉得疼。
他正想将墨逍遥敛了埋掉,却听见异动,他赶忙藏起来,那群黑衣人去而复返。
为首的一个大汉道:“人都给他杀了还要老子埋尸!”
另一人害怕道:“这些人不是都得了瘟疫吗?会不会传染?”
有人说:“姓丁的说了,烧了就没事了!”
那大汉又道:“别废话了,赶紧埋了好去要钱!”
一行人将那些烧焦的尸体搬到平板车上,扔进了一个挖好的深坑里。
天微微亮时,雨停了,那群人也走了。
许久,墨轻染从暗处出来,徒手挖了个坑,将那铁葫芦埋进墨逍遥与那些无辜丧生之人的旁边。
他告诉墨逍遥,他还会回来。
他跪下磕了三个头,念了一段经文,选择北上。
墨轻染想给墨逍遥报仇,为因为时疫前前后后死去的七百多人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