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康熙三十二年的腊月,当四福晋随德妃娘娘在宁寿宫请安,于门外遇见毓庆宫小侧福晋时,依旧记得当年她初入宫闱的光景,两年一晃而过,宫内或喜或悲发生了许多事,昔日腼腆胆怯的小侧福晋,也已在眼眉中凝聚几分凌厉之气。
小李佳氏因闺名带“文”字,宫内为方便区分毓庆宫里两位侧福晋,两年来已习惯称呼她为文福晋。是年四月文福晋曾生下一女,可惜八月即夭,但因太子钟爱文福晋,这会儿才不过腊月,她又已经身怀六甲,太医说来年三月里便要生。
岚琪拥着风毛大氅立在门下,看着嬷嬷们搀扶文福晋到跟前,依稀记得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光景,那会儿她的堂姐闹了几天才生下皇长孙,搅乱了她新婚后的日子,连宫里人都无视她,那时的小福晋说话都是打颤的,可这两年来她和堂姐在毓庆宫里明争暗斗,大家渐渐都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正飘雪呢,怎么这会儿来了?”岚琪客气地问着,“太后娘娘不是一早吩咐过,不要你来请安吗?”
文福晋笑道:“因是毓庆宫有喜事,特地来向太后娘娘道喜。”
岚琪与毓溪对视一眼,再听文福晋说话,方知道半个时辰前,太医在毓庆宫里又搭出喜脉,她的堂姐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太子随皇帝谒陵未归,侧福晋便差遣大腹便便的她亲自来宁寿宫报喜。
文福晋很快就进了宁寿宫的门,岚琪领着毓溪离开,忍不住抬眼看她,儿媳妇的脸上果然可见惆怅,不免让岚琪心疼。
那年太子侧福晋产下皇长孙后,宫外大阿哥福晋紧跟着就传来好消息,只可惜隔年七月分娩时,照旧是生下一个女儿,大福晋一连生四个女儿,连原本同情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命中注定生不出儿子,连惠妃都绝望了。而同一年秋天,三福晋也有了身孕,可她搬出去后在阿哥府里不知保养,不足三个月小产时,才刚刚知道有了身孕。
但不论大福晋生女,还是三福晋小产,又或太子文福晋的孩子夭折,好歹都是有过好消息的,但已婚两年的四阿哥,至今无任何动静。再往下,太后已经在念叨五阿哥的婚事,等宫里再有了五福晋,四阿哥这边若还是没消息,他们小夫妻俩就真要尴尬了。
岚琪倏然停下脚步,毓溪察觉到动静,也紧跟着停下。
两年来儿媳妇长高了许多,胤禛更是雨后春笋般地长,虽然宫内宫外在这年纪生育是大多数,可在她眼里,儿子儿媳妇始终还是小孩子,她自己真不着急他们有没有孩子,可环境所迫,他们都是不得不活在别人“眼光”里的人,现实摆在眼前,这就是他们的命。
“冷不冷,还是等他们送来暖轿代步吧,雪粒子钻到风帽里去,头发也打湿了。”岚琪伸手拿帕子轻轻拭毓溪的发鬓,温和地说,“着了凉可不好,腊月、正月里没有你陪着额娘应付皇亲国戚,额娘可要闷坏了。”
毓溪却越发垂下眼帘,声音颤颤道:“若是能有个孙儿陪着额娘,额娘就不怕闷了。”
岚琪微微笑道:“你弟弟妹妹才长大些,我好容易落得几年耳根子清静,我可不着急你们生养,再过两年吧,让额娘也歇一歇不是?”
“额娘是哄我的,我知道。”毓溪抿着嘴,紧紧抓了婆婆的手说,“额娘,您帮我劝劝胤禛,让他纳妾吧,我的身子……”
“行了,不说这些话。”岚琪再反手握紧她的手,略见严肃,“这上头的事,胤禛怎么与我说,我便怎么给你们做主,你说了不算。”
毓溪无奈,这里头都是婆婆和胤禛对她的疼爱,唯有点头,柔顺地应着:“我听额娘的。”
说话间前头有太监跑来,随侍的绿珠上前听话,踩着积雪回来,一脸不乐意地说:“僖嫔娘娘传话来,求主子再派太医到启祥宫,说王常在似乎恶露不净,闹不舒服,让太医和稳婆再去瞧瞧。”
岚琪面无表情,只问道:“小阿哥可好?”
绿珠满不在乎地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就在前几天,十一月末时,王常在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她在康熙二十八年圣驾南巡途中被带回紫禁城,四五年来恩宠不衰,但因早年被同时入宫的袁答应所害伤了身体,之后又因皇帝恩宠之下并不与之亲近,故而直到今年春里,才终于有幸身怀龙裔。
彼时宫内一阵阵的酸,永和宫关着门都能闻见,相比之下,一向是醋缸子的岚琪,却在这一年里悉心照顾启祥宫,没有让王常在受半点委屈。待得分娩之日,岚琪更是与僖嫔一道在启祥宫守了一整夜,直至小阿哥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