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鬼啊!我倒想问你,大晚上的,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起来喝口水,看你出来,就跟过来看看,你不睡觉跑到这儿干什么?”
“啊?”双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犹豫片刻,开始胡扯,“哦,我睡不着,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月亮也挺好的。”
桂其实已经听到他刚才突然叫五千的名字了,如何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出来!
“你别跟我胡扯了!是想五千了吧?”
双成没有否认,低着头重新坐下,缓缓地靠到树上,双手抱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还不起来回家!儿子啊,你要想她,就在家里想,躺在床上想不行吗?这大晚上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想她?”看到双成这个样子,桂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里离她近。”双成说。
桂知道的是,在这棵老梅树身上,有双成和五千小时候刻下的名字,落梅岭许多树上都有他们刻下的字;而桂不知道、五千也不知道、世上只有双成一个人知道的是,这棵树脚下,还埋着五千第一次剃度时剪下的头发!童年时的双成从落梅庵偷偷拿出来的、五千的一缕头发,五千在医院被打后,他把那头发埋在了梅树下——双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就是觉得,把这个埋掉,或许不好的事就会远离五千。因为这个秘密,双成常常坐在这里,就好像坐在五千身边,坐在五千的呼吸里。
儿子根本从没放下五千,他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像这样晚上独自一人跑出来,只怕也不是第一次!桂一下子没了力气,站在那儿看着双成,她真的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双成拍拍身边的石头:“妈,你也过来坐坐,陪我说会儿五千的事吧。”
桂走过去,坐在双成身边,握着他的温暖的大手,放在自己膝上——儿子这是有多想五千,才会这样恳求她!她怎么忍心拒绝?说就说吧,她自己其实也挺想五千的。
她看着月光下双成的脸,有些清瘦,有些百无聊赖,还有些无助,脸上勉强挤出一些温柔的笑意。儿子真的好可怜!桂握紧了双成的手,决定好好陪他说说五千。
“嗯,说五千什么呢?”桂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松一些,“她真的很好看,眼睛特别好看,全村的小孩都没她那么亮的眼睛,能把人心看化了。第一次在我们家过年时,五千换上新衣服别提多好看!你还记得吧?”
“嗯。”双成当然记得。
“读书成绩那么好,就没见过她那么聪明的孩子,你和你哥加起来也比不上她!又乖又听话。那么小,把她送到庙里也不闹,剃光了头发也不哭,牵着我的手又暖又软……”桂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是。”双成握紧了妈妈的手。
“从小到大,没向我说过一句重话,没埋怨过我一次,什么时候看到我,都是牵着我的衣服……不像别的女孩子,从来不要吃好的穿好的,做什么吃什么,买什么穿什么……找到她亲爹妈后,也跟我亲,帮我揉肩膀的手,就是亲生女儿的手……去年她妈妈来的时候,还跟我说,羡慕五千跟我亲呢。”桂眼泪滑落,滴在双成手上。
“妈……”
“一点毛病都没有的孩子,是咱们家没福气。别说你想她,妈也想她。跟七仙女似的,她这是飞回天上去了。”
双成默然不语。
桂抹去脸上的泪水,轻拍双成的手:“我这是,哎……那孩子也有点缺心眼儿,稍微拐点弯的话就听不懂;还有点死心眼儿,认了死理儿就不回头。”
“妈你也发现了?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她缺心眼呢。”双成脸上这回是真的浮上温柔的笑意。
“妈怎么能不知道?就她爸妈来的那次,就看得出来她该多缺心眼儿!唉,当年我要是没把她送到庙上,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你们俩肯定……算了,这都是命啊。”
“妈,你说,咱们家为什么从来没想到帮她找亲爹妈呢?你和爸也没想过吗?”双成对童舒在青瞳婚礼上说的那番话,一直耿耿于怀。
“你说得倒轻巧,从哪里找起?你以为找亲爹妈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五千能找到亲爹妈,都是运气,真要找,只怕反而找不到。”
“我就是想不通,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帮她找亲生父母?按理说总应该想一下这事吧?我真没想过,好像她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为什么要想这样的事?”
“我要真心喜欢她,不是应该想到吗?”
“你就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没想到帮她找!你也看到了,五千找到亲生父母,你们俩就没戏了。唉,姻缘都是天注定的,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五千现在过得好不好?”
“当然好,肯定好。”双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可是在自己亲爹妈身边,那个童舒也是真心喜欢她。”
“她怕是真的把我们全忘了。过年也没打个电话过来,连庙里的师父都没打呢。这样也好,断就断彻底点。儿子啊,你也趁早死了心吧。”
“我不是已经死心了吗。”双成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桂站起来:“死心了还能大半夜的跑这儿想她?快起来跟我回家吧!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怕鬼!”
桂重新爬上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罗承宗还在睡。桂怎么睡得着!她推醒丈夫,把双成半夜起来去果园的事告诉他。
“他爸,你说要怎么办才好?我还以为他放下了呢。咱们双成太可怜了!他这是有多想五千,才会这样半夜跑出去。”桂不停地抹泪。
罗承宗坐起来点燃一根烟,拼命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