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连载”这个词~天,我才没有抱着这个目的呢,连载可是有终点的,中断和结束都是一种预设好的戛然而止,我要么无尽的流淌,要么戛然而止,要么戛然止住后复流淌。
那个载满客的小舟,船尾的女孩脱了不美观的橙色马甲救生衣,温柔地放到座位下与友人聊天,船身写着“景秀游船22号”,它过视线中的这从枝而过;听见有人在议论苏州的繁华与建设,心想,又是几位旅人,忆起郑愁予的归人过客之说,唉,一个美丽的错误,我们都是行至江南的过客;夹竹桃的白落,随风入水流;小孩子们的嬉笑;左边是平江大院,还有一家糕点店的甜香味飘过来,这其中一定有苏式球状的某种奶酥;下一片行舟是“26号”。
一个女孩子坐到我身边,美丽的青绿色纱裙,白凉鞋的几根带条略窄,上有一排珍珠,她温婉的,偏黄棕色的编发,还有两只小雏菊的耳环;夹竹桃的白依旧招摇着;她起身走了;不久我也走了。
往园林路去,道闸的显示屏上还滚动着五一停车优惠;看报纸背封蓝色广告页的老爷爷坐在一株树外圈的环形椅上,他背后是两结伴的老妪,一位面色凝重且无所事事,一位在轮椅上望着行人;有个绿纱裙女孩的撑的白色卡通伞,是我曾经想过买的;环卫工奶奶从全家走出,握着甜筒,粉红色的雪糕应该是草莓味;方雪来之前,我又赶紧偷偷吃了一支冰淇凌,自己一杯经典拿铁,给她带了一瓶蓝山;抿着雪糕,在桥与屋的交界处望偶尔飘落的叶,望游船载着一行人而过。
白色计程车,他缓慢倒车,欲撞上时我轻“哎”了一声,做了“否”的半个手势,他在车内注意不到吧,随后缓慢地撞上电线杆,男人摸了摸脑门下车检查,那是技术不成熟的苦涩和蔼地笑,他说:“害,撞上了。”可是,这次的凹印子很小呐,他车左侧那个以前的凹印子才大呢。
那个大爷在撞上之后把报纸别过一边,来了声大爷版本的高音好事者的“哎”,下一句该有的“小心点嘛,没事吧”是不是咽下去了;我又听见隐隐传来哪里的评弹,柔美的,吴侬软语的唱腔;兜售环的老奶奶在对面桥栏杆下坐着,行人走过便伸出放着的小竹筛询问,在烈日下,可谓“辛”,可是我不会买。很多人兜售环,他们都这样可怜,我只是惺惺作态的可怜别人,却不会帮助,不是冷漠地走过就是冷眼旁观,这是一件很羞愧而自然的事;老爷子还在看报;我摸了下“车位已满”的烂掉的塑料牌。
电线杆上掉下来一个小小的物,发出金属的响声,又掉下一片叶,红红的;又有它的同伴落到我后颈,起初误作是小虫子掸了许久。
瘦瘦的粉色丝质旗袍女郎和她的男伴;许多摩托改造的三轮;一辆特斯拉哈哈哈,这车好流畅的曲线呐,车主也留意最近此品牌的新闻吧,是否有过一丝丝的惶惶;脚踏三轮车,我一抬头,黝黑皮肤叼着烟的他问“到哪里啊”,我抿嘴微笑着轻摇头,他很顺畅地走了也未有欲停的迹象,想必亦知路上的生意渺茫。
我不看了,这些人与事,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每一天都在发生,一辈子也讲不完的,乏味、可观摩的熙熙攘攘、无趣又热热闹闹。
初中时代我有两种步伐,一种是日常急走,不是赶事情,而是习惯走得快;一种是受力点在脚后跟,因而我一个人散步总是极慢极慢,也就是如今的步态。驽马十驾也能走得远,非刻意的慢,是某种惬意和无所事事的杂糅,因而走路偶尔姿态类似于“款款”。受力点在后跟的外侧,就优雅些;匀点力到脚掌心,便摩登些;思绪连篇时,大抵会轻飘飘。
都不是刻意为之,我今儿注意到一番思考后发现的。谁会关心这些细碎的平常呢,毕竟故事里胡子睡觉放外面还是里面是很无聊的事。可谁要问这些细节我基本全能讲,因为乏味至极时可能留心过。
对面有个苏帮菜馆,嘎,也许什么时候我会说说吃的。很多我虽不动筷子,但做法和口味之妙还是能讲几句的。欣赏,不接触是因为食材不怎么吃,哪怕材料、做法很简单,然讲究与工的事物始终是吸引我的。
伞就搭载脖子上,也不是肩,斜方肌处,相当于脖子和肩的“湄”,脖肩之交,哈哈哈,偶尔嘴角那块的脸撑一下防止它掉落;走了许久,汗津津的,不知道的以为高光呢;保安叔叔在敲手臂;带着鬼马眼镜的女孩和墨镜的胖男人,我也要买个墨镜!好酷;早上不自量力,简简单单上了一层淡淡的珠光散粉,唔,我现在的脸,就像奶味酥饼外的一层奶霜,不清爽,好可怜;经过甜香的酒家,她递来一杯红色的饮料,我说笑着摇头,她说:“尝一下嘛,尝一下嘛”,我心里:不是不想喝,也不担心你下毒,只是这小杯里看着色素有点多,而且我现在路子快若停下就乱节奏了;丝巾旗袍店,玻璃门后的台子上一件小孩子的汉服,蓝色的抹胸,诃子裙上不精致却可爱的纹,它的纱裙在夕阳下微摆。
以为那位女士扎了好几个小辫儿,好吧,原来是黑色帽子上的小耳朵;随身听是个好东西,可以分散手机要消耗的电,虽然仍然遭遇了黑屏的窘境。
小苏是不是最好瞎掉,否则这也看那也看,闲不下来似的,这些人人景景自己跑进脑海里,好累啊。若瞎了,还会听吧,若七窍不通,还会感觉吧,难不成跟海伦凯勒一样用盲文摸出一部尘世出来;假若感觉也没了,植物人?那我一定长久的在梦中,梦中亦是一个世界,我已游刃有余。
可,这一切事物与思绪,于我只是风景。
不关心这些,我仍在寻觅,能激起兴致的人事。
若有,会永远的珍惜和沉醉其中吧,不会变质,这是我爱的方式。它可以流转,可以变化,可以不属于我,然,认定了事物,必得永久的珍爱着。
现在想到什么呢,拿他讲吧。我无所谓父亲的现状,不在乎他的陪伴和诸事,可是会思念,甚至偶尔出现梦中。然,这不意味着要他出现在身边继续着和乐的相处,不意味着非要讲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不意味着要让他知道在这世界仍被爱着。我甚至会很虚妄的对自己说,至于父亲,永远祝好。我祝的好,就是被祝福的人认为的好,不是我这里的,如果他现在喜欢钱,那就是祝福财源滚滚,如果他厌恶寂寞,就是祝他被知心,如果他还有什么心愿,那“好”就是愿望实现的好。
其实,有点虚伪了,口口声声说思念,哪怕他真的忽然死去也是没大碍的,顶多会自己想起来心痛吧,把真实的、具体的人事和虚妄的思念隔开了。祝福也是。
现在好像也在讲着极为矛盾的话,只是难以表达,此中巨大差异的确是存心所知。
只是以他为例。其余思念着的太多太多了,平时不理会,一想起竟那么多,梦里、现实中告别的无数人与事,小生灵或没有生命的,某处无论虚不虚幻的景,或是虚妄的遥远的寄托,都是我思念着和爱着的。
之前提到喧嚣和寂静的区分,我的答案是:因为太多,所以没有重心,它们拥拥挤挤的堆积在一起,于是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对诸事的态度就这样,在身边的,珍爱;不在身边,永远的,祝好。祝好,就是祝这人事他们自以为的幸福,这是我尊重和爱的方式之一。
那人呆着头戴耳机,望向歌着的那船,我想他不是视觉看到,而是听见渔歌;百味楼的评弹,又是柔柔的,和先前不同的女声;有个黑t恤的女孩走过,余光见她似过去和我同桌过的一个女孩,抬头又不是了;汉服,宫女和小姐们,热辣的装束和碎裙们。
如此,细碎没有重心。
某种程度上讲,我的世界不会变质的。因为把某种抽象的事物看的比现实中的具体事物更庄重,它一不是了,便从来不是,没有可以惋惜的,故而谈不上后悔。
今天我对伙伴们里讲,习惯做排除项,这是自己拿手的,若到具体的选择二选一三选一等还是会犹疑。而排除,从来是果断的,坚定的。不对,连坚定也算不上,自然而然的排除了根本算不上心事。困惑过一段时间,那是我了最久的时间思考它是不是,或者有无一点儿是。当确切的明白了自己不爱,一切忽然清晰,真真切切美妙的释然。
弃掉的偏锋,不是我的那把。
不必顾惜。甚至我众多虚妄的思念里,没有这一段,就是这样的霸道和不讲道理。总是要经历些事情吧,若说先前还在意许多具体的人事,这之后就整个任性的游戏人生了,所以能够潇洒。可是这一段中的痛苦也是真真切切的,我从没有为确认一个排除项上这么久的时间,欺骗也好,誓言也好,无论事件怎么流转,没关系,不重要。如果有一天只会说服着自己将不是扭曲为是,我不知道这种生活该怎么忍受。然它真实地发生了,不能也无需否认。过去的也已过去,和还在意诸事的我一起定格在二十岁的人生里。
王国维那句被引用烂了的三段论,几人知,最艰难的是这第二步。能做到看山不是山的寥寥无几吧,绝大多数人只是在第一层流转,误以为境界上去了而已,当然此刻这个讲胡话的女生也可能和他们一样不自知。此路最为艰苦,然而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一辆黄包车驶过,车夫的声飘过,苏州人的粮仓,叫金谷里等等,后座的乘客嘟哝了句“粮仓哩”,后未听清。好,方雪来了,已是四点多。有人陪着就不能这样放肆的瞧和想了,后面大概玩的多,开始放空啦,吃吃喝喝。
并非没有在意的事,只是极少,一般事物几乎触及不到,然后,无论在不在意,都可有可无,轻飘飘的,我从不认为什么人事非属于谁,也没有谁非属于什么人事,这一辈子很短,以后的生活更愿意轻装走过。
余光见到脚下的麻雀在青石地砖上蹦着,欣慰地望着这些小生灵,它们像无心事的样子,当然生存之难只有小家伙们自己能体会了;荡过去的舟上摇曳着小灯笼,一节节上又别了一个个,火红与金色交映着,垂坠的流苏轻摆;某户正好关上门手工,是到点了,多年前在浙地,我也总是夏天的傍晚,静静站在那儿看他拉下卷帘门,后去散步。
和方雪去了某座猫咖,看见小猫睡在盒子里,我们抚摸猫儿,它的身体伴着呼吸微微地起伏着。冰淇凌蛋糕,她的是草莓奶,我点了杯莫吉托,在夕阳下暖暖的,有些困,有些懒怠。
5月30日,下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