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肘骨折了,还拉了一条口子,不过幸亏没出大事!”华薄义叹道。
就在这时,门开了,连哲予左手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一看到苏末离竟然醒了,不由笑道:“你醒来了?肚子饿了吧?赶紧去卫生间洗洗,出来就可以吃你最喜欢吃的鸡蛋肉饼汤,还有凉拌米粉了。”
本来想熬点血燕粥,再做几道小菜的,不过时间来不及,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感觉到了体力有些不支,所以便只做了最简单也是她最喜欢吃的早餐。
看着一脸笑容,满额头都是细细密密汗珠的连哲予,苏末离只觉得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张了张嘴巴想叫他一声,可谁知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叫出来,倒是早就悄悄蕴藏在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了。
连哲予一看到她这副无语泪噎的模样,以为她记起了昨天晚上所受的委屈,心一下子就碎了,急忙放下食盒,几步冲了过去,将她一把紧紧抱在了怀里,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温柔地说:“别怕别怕!你已经回来了,有我在,谁都不敢再伤害你了!我会替你把他打跑的!”
“我没有......没有害怕......我......我只是心疼你的手......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是我害得你受伤了......对不起......”再次回到连哲予温暖的怀里,再次感受到他对自己宠溺得没有极限的维护,苏末离又委屈又愧疚的泪水越发地控制不住了,就这样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而来。
温热的泪水不出一会儿便将连哲予的左肩,还有胸口的衣襟都打湿+了,湿+润了的,还有连哲予的心。
连哲予的心又酸又甜,低低地说:“傻+瓜。我所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需要有负担,更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你只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你犯下了多大的错,永远都会有我替你收拾好残局,让你永远如初生之犊一样,毫不畏惧前方是否有虎狼!我可以为你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不要!不要!你说得好血腥,我害怕!”苏末离泪雨纷纷地摇头,“更何况,如果保护我,需要你付出鲜血的代价的话,那我宁可受伤的是我!我不要你出事!连哲予!你听到没有,我不要让你出事!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末离说着说着便又禁不住抱着连哲予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该任性地离家出走的!不该猜疑你,也不该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那里痛不痛啊......”
“我不痛。不准再说对不起了!再不准了!”面对苏末离那梨带雨的脸,连哲予心痛万分,终于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头一低,柔软的嘴唇就情不自禁地落在了苏末离那张泪水蜿蜒的脸上......
他突然的热吻,吓得苏末离一下子就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连哲予那张英俊得让人窒息的脸一动不动。
而连哲予也突然间醒悟到自己失态了,向来云淡风轻无甚表情的脸可疑地红了一下,他迅速地推开了苏末离,干咳两声,然后将食篮里的食物一样样往外端,嘴里催促道:“快别站在这里傻愣着了,赶紧去刷牙洗脸过来吃东西,昨天晚上你一定没能好好吃什么东西,这样饿下去小心饿出胃病来!”
“哦。”苏末离迷迷糊糊地应了,像梦游一样向卫生间飘去。
看着这样的他们,华薄义既替他们心酸又替他们高兴,笑叹道:“你们这一对纠结的人,让人看了真不得劲!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得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俩慢慢地一起吃饭吧!我先走了!”
“呃。我带来很多,你也留下来一块吃吧!”连哲予颇有些不自在地笑。
“呵呵。算了吧!我华薄义再不济,也还没沦落到做电灯泡的地步。你们慢吃吧!”华薄义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看着他寂寞的背影,连哲予只觉得心情沉重无比。
情这个字,到底还要折磨多少人?
不过一会儿,苏末离低着头从卫生间出来了,在连哲予为她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汤匙就埋头大吃了起来。
从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连哲予一眼。
只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仍然火辣辣的,仿佛连哲予的唇仍然稳稳地停留在那里......
而连哲予也因为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过于唐突了,担心会因此把事情推向他无法掌控的地步,所以心下一直不安,一时之间,也不敢率先打破僵局。
早餐就在这种令人难过的沉闷中度过了。
当苏末离将连哲予递给她的所有食物都吃光后,她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着连哲予说:“呆会我要出去一趟。”
“好。我跟你一起去。”连哲予点头,简单地收拾着东西。
“不要。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苏末离急忙摆手。
连哲予皱眉看她,叹道:“你还在生气?”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长大了,不必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拖着你。我只好独自地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你知道的,人总是要成长的,你不可能永远为我遮阳避雨是不是?”苏末离苦笑着摇头。
昨天的胡闹,今天华薄义对她说的一席话,还有连哲予方才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都让她方才躲在卫生间里想了很多很多。
她不得不承认,连哲予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可以为了她,牺牲很多很多。
那样的爱,或许类似于父女、兄妹之牵挂之爱护,但可能真的没有男女之情。
真正的男女之情应该像她对他那种复杂的情绪才对吧!
应该既渴望又害怕,既紧张又期待,既会吃醋得大吵大闹,也能含+着泪水轻抿恩怨才对。
可是仔细想想连哲予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永远只是谦让、宠溺、包容、维护。
这样的爱很无私,无私得就像书中所描写的那种父女兄妹的亲情。
或许,有一天,她有力量将这种亲情转换为自己奢求的爱情。
但是,至少自己现在没有这种力量。
看看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懂得人情事故,乳臭未干,毫无女人魅力的小丫头而已。
她能给出的东西几乎没有,试问这样的她如何有能力抓+住他的眼球他的心呢?
如果她不让自己迅速地丰富起来,有故事起来,那么在她这样一味的胡闹之下,只怕不仅爱情无望,就连那可贵的亲情都会被她糟蹋得面目全非。
而这绝对不是她苏末离想要的。
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去强求他们之间关系的改变了,如今首当其冲要做的是,她要好好地改造自己。
而这一切都需要她从现在开始学着独立。
连哲予听她竟然提出独立,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早,一时之间,看着苏末离美丽的脸颊,从容不迫的眼神,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该欣喜该自豪,还是该忧虑担心。
“你不喜欢?”苏末离见他没吭声,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试图去揣摩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连哲予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敛了神色,笑着摆了摆手,“不。我喜欢。我只是因为觉得有些太突然,所以不免有些惊讶而已。”
“是吗?”苏末离莫名地感觉有微微的小失落,但随即打起精神来笑道,“那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咱们走吧!别再这医院里呆着了!我回去洗个澡换下衣服就出门转转去!你也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没有了我的拖累,你会有很多时间过你自己的生活的。”
“你对我从来不是拖累!”连哲予低声说。
“嘻嘻。我知道。不过仔细想想,你几乎每一天都把时间与精力放在我身上了呢,这对你不公平,对我的成长也不利。所以,我想,我们现在都各自享受自己的世界吧!你可以去交交女朋友,过过你现在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的生活才对。”苏末离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苦涩无比,不过脸上却笑容灿烂,“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说让你去交女朋友,是让你认认真真地去交,而不是随便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拉个女人玩玩而已!若是再被我发现,我一定不会让你好看的。我也绝对不允许那种女人踏进咱们的庄园!”
“一切如你所愿。”连哲予苦笑。
真的真的很想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他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他想要的女人,由始至终都只有她!
可是,话到嘴边,却苦涩地咽下,说出来的话与自己的心意完全背离。
“嘻嘻。这就对了。看来我们之间已经可以进行成+人之间的谈话了,我觉得很有诚意很有深度,下次再接再励!”苏末离假装开心地拍了拍手,主动地伸手挽住了连哲予的胳膊,“走吧!咱们赶紧回家去!我实在是不喜欢医院里这种刺鼻的药味!”
连哲予苦笑,沉默地任由着她拉着自己兴冲冲地离开了医院。
苏末离回家洗澡换过衣服之后,与连哲予告别过后便独自一人开着车出了庄园。
在驶出庄园的时候,虽然看见斯蒂芬又像往常一样跟在了身后,也没有感觉到反感,就这样任由着斯蒂芬不紧不慢地开着。
一路飞驰,开着车几番寻找之后,她仍然在公园的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找到了老人。
老人看到她走来,一直抿唇微笑,直到她走近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才笑道:“今天的你看起来很有些不同,看来昨天让你纠结于心的某个难题已经有了答案。”
苏末离笑着点头,“如果说我从前是只迷亡的羔羊的话,那么现在的我是迷雾里的旅行者,所不同的是,如今我的前方已经有了一盏明亮的领路灯,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能够给我指出最正确的方向,而那盏领路灯便是您啊!”
老人听了,不禁欣慰地说:“如果我真的能够给你指引方向,相信我,那是我最乐意做的事情。你的出现,让我的生活变得有几分活色生香。”
“嘻嘻。我喜欢你。”苏末离开心地冲着老人咧着嘴笑。
“呵呵。我也喜欢你。”老人慈祥地笑着回应着,随后又问道,“马上就要去读书了,你想好了接下来你想要选修什么专业吗?”
“想好了。我想读新闻专业。我吧,很贪心,既想拥有像您曾经拥有的刺激生活,也想能够在紧张刺激之余,还有时间与自己的爱人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苏末离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热情与憧憬,仿佛她已经预见到了那种生活的激情与快乐。
“你很聪明,知道从我身上汲取教训。”老人感慨万端地点头,布满鱼尾纹的眼睛闪过几分寂寞几分惆怅。
“您一定还会有幸福的机会的。我相信,您的爱人一定会再次回到你身边的!”苏末离莫名地听得心酸,急忙安慰着他。
“是吗?但愿吧!”老人苦涩地一笑。
苏末离只觉得气氛陡然变得太过忧伤,便急于将气氛调节好,于是便说:“今天我可以在这里陪您一天,时间很长,不如我们来下一盘棋吧?”
以前在与老人的谈话中,得知老人曾经是国际象棋的高手,是他最喜欢的一项娱乐,多年不下,他一定会愿意沉浸在曾经的快乐之中的。
“多年不下了,技艺早生了。”老人的眼睛里果然绽发出几分热情与向往。
“我相信您的技艺早就根深蒂固于您的心中了,下了几盘之后,您一定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了。到时候,您可得让着点我,别让我输得太惨!”苏末离笑着站了起来,“我去对面的超市购买,您等着我!”
说完也不待老人回答,就站了起来快步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了国际象棋,更带回了一大堆吃的。
两人便相对而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下起棋来。
这样一来,时间倒过得挺快,转眼间,一天的时间便就这样在指尖飞快的流逝而去。
当黄昏降临的时候,苏末离再一次又输了的时候,不由感慨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看来,以后我得多跟您学习学习才行!”
老人愉悦地笑,“我乐意将我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你,只要你想要。”
“嘻嘻。那我就叫您老师喽!以后我可会天天来缠着您,您可别嫌我烦!”苏末离开心地笑了。
老人丰富的阅历与知识,还有慈和,一直深深地吸引着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在她的心目中,老人就像睿智的老师,又像值得信赖的朋友,更像她从来没有见过,但却悄悄渴望的父亲。
她喜欢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没有压力,没有负担,只有快乐......
“寂寞旅途,你的相伴是上帝赐予我的最美好的礼物。”老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段时间,是我这几年流浪生涯里最快乐的时间。”
“嘻嘻。真的吗?那您的快乐会一直这样延续下去的。”苏末离开心地笑了。
接下来,苏末离去买下丰盛的晚餐,与老人一起吃过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公园里,街道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那原本灿烂明亮的世界突然间就一下子变得五彩霓虹,灯光闪烁起来,给人一种迷离扑朔的感觉。
老人扶着大树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苏末离笑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孩子,记住,永远别让你你爱的人等你等得太久,即便你不知道他是否爱你。爱情是沙,亦紧亦松,尺度一定要把握好。”
苏末离用力地点头,“我知道。我现在正学着去把握。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找您。”
两人挥手道别之后,苏末离便快乐地转身离开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想起自己还未归还老人房子的钥匙,便急忙转身想将钥匙交还给老人。
可是就在她转身之际,却突然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她眼睁睁地看着正过着马路的老人被一辆白色小车撞得高高地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了几翻,最后如破败的木偶一般颓然地落地......
血,如洪水般肆意地四下倾泄,红了苏末离的眼,碎了她的心......
就在那一刻,世界仿佛就此凝固,她听不到四周所有的声音,更看不到任何一样东西,除了那漫天遍野的凄迷血色......
心,像有人拿着钢锯,一下又一下地锯着,撕裂般的疼痛完完整整地笼罩着她,让她几度怀疑自己会痛死过去。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那么地用力,用力得柔嫩的嘴唇轻易地就破了,腥甜的鲜血悄悄地弥漫着口腔。
当斯蒂芬焦急万分地朝她跑来,冲着她大声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灿烂,眼前一黑,人就无力地往后仰去。
“苏小姐!”斯蒂芬大叫,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及时地抱住了她。
苏末离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末离山庄自己的卧室。
坐在旁边,紧握着她的双手一直守候着她的连哲予一见到她睁开眼睛,便急忙柔声地说道:“末离,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苏末离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涣散的目光这才慢慢地有了距焦。
她眼睛眨了眨,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是那般的脆弱无助,就像一个易碎的水晶娃娃。
连哲予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苏末离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那眼泪始终无法控制地扑簌而下。
其实,她不想哭的。
其实,她觉得老人那样离开这个世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长久的等待,是痛苦的,被上帝以这种方式叫停,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呢?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莫名地心碎,她无法阻止泪水停止汹涌......
那副血淋淋的车祸场景就像伸出了无数的触角,触动了那内心最深处的某根伤感神经,让她的心痛得死去活来。
很奇怪的感觉,毫无理由,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狠狠击中了她。
她无力抵抗......
最后,她又不知不觉地哭晕过去了。
连哲予抱着全身都冰冷的她,整整地呆坐了一夜。
虽然抱着她,虽然感觉到她的呼吸,可是连哲予的心却如像被冰刀子狠狠刮着一般,又冷又痛。
当然,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如一根细而锋利的铁丝,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脖子出现了一条血线,他清晰地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慢慢向他逼近......
老人的突遇车祸身亡,他知道一定给在不知不觉中交付出真情的苏末离予以了一个很大的重创。
可是按照她的性格,她应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去追那肇事之后还想要逃逸的车主,为老人讨要一个公道,她更应该抱着他嚎啕大哭,向他倾诉她内心的悲伤。
可是她却什么都没做。
当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她愣住了,晕倒了!
如今,自己就在她的身边,而她却没有向自己哭诉发泄,只是就这样默默地窝在他的怀里无声的流泪。
这样的她很反常,也更让他害怕。
因为他明白,他曾经做过什么,而她又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害怕那血淋残忍而又熟悉的一幕刺激起她潜藏的记忆。
他害怕她无法接受他如撒旦般可恶的面目,从此以后就此远离......
虽然从她重生的这段日子以来,他在慢慢地知道她的记忆可能复制可能潜藏的时候,他就无时无刻地不在担心着这一刻,可是担心的同时,却心存侥幸,更对她抱着极大的信心,因为过去的她,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始终如一地原谅了自己。
可是等到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信心荡然无存,恐惧就如细微得根本看不清的病菌迅速地在他身体的每个毛细孔渗透、蔓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真的很害怕。
害怕她真的想起,害怕她用冷冰冰的眼睛看他,更害怕她一句话都不说地悄悄离开他......
现在,她还躺在他的怀里,现在,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亲吻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自己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引发一连串他无法制止的事件......
此时此刻的她,脆弱如水晶,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连哲予就这样胆战心惊地抱着她枯坐了一晚,当第一缕晨曦划破黑暗,透过纱幔照在苏末离那苍白如纸,始终湿漉漉的脸上时,连哲予看到她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几下。
连哲予的心立即高高地吊在了半空,抱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量,用力地将她往怀里抱去,一紧再紧,仿佛只要他稍一松懈,她就会如一缕轻风无情地从他指间流走。
苏末离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涣散的眼神寂寞地看着连哲予,一动不动。
就在连哲予害怕得无以言状时,她闭了闭眼睛,最后沙哑地轻问:“他......死了吗?”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哲予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因为他不明白她嘴里所说的他,指的是老人,还是她曾经的爱人——许诺。
苏末离见他没有立即回答自己,便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到底是走了......”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就从未体会过生离死别,她错误地以为她身边的一切都将永恒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当那如父亲如好友般的男人突然就这样离去的时候,她真的真的无法接受。
头一次,她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永别,毫无预兆的永别......
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如此心痛的缘故?
始终处于连哲予保护的她,竟然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瞬间就打湿+了她整张脸,也将连哲予从未干过的衣襟再次染湿。
冷冰冰的,让他万般地难受。
他情不自禁地又加了力气,更深地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可我还在。我永远都在。”
“永远?会永远吗?”苏末离抬起朦胧的泪眼凄楚地看向连哲予。
眼前的这个男人,眼角自然斜挑的眸子含+着一层泪雾,脸上刻着莫名的伤痛,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为什么会惶恐呢?
她的表现太骇人了么?
是的。她的表现的确很可怕!她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心痛得痛彻心扉!
就连她自己都差点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痛楚吓到,更何况是旁人啊!
他被她吓到了,所以才会跟她提及‘永远’那个奢侈的字眼吧?
可是,怎么可能永远呢?
他都不给她机会爱他,他们又怎么可能有永远呢?
就算现在他因为怜悯想要给她永远,骄傲的她又怎么会接受这完全靠怜悯靠慈悲支撑起来的爱情......
不不不!那不是爱情!
那是对爱情的亵渎!
真正的爱情是对彼此的幻想,彼此的占有,不掺杂任何的其它因素,更与怜悯与慈悲无关!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一笑,不去看那明显不知如何回答的连哲予,从他怀里坐起身来,淡淡地说:“别把我的话放心里。我只是说着玩玩的。”
连哲予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不!末离,我真的想给你永远!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
苏末离的痛苦、颓废与忧伤狠狠地击中了连哲予,让他一下子就冲动地决定不顾一切地告诉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末离苦笑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或许吧!不过我现在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老人他无儿无女,我想替他操办后事,也不枉我和他之间这亦友亦父的感情。”
“放心吧!我已经令人操办着了呢!墓地已经买好,十一点的时候会举行送别仪式,你身体如果允许的话,就一起去送别他吧!”连哲予心里虽然有失落,但是却也有小小的庆幸。
从苏末离的言行举止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记起那段刻骨铭心的伤心往事。
或许血淋淋的车祸场景真的刺激了她的记忆,但记忆潜藏得太深太深,所以只是触动,却不曾被她深深挖掘。
是她本能地抗拒吗?
谁都不知道答案。
“我身体没问题。”苏末离轻轻地挣脱了连哲予的手,掀被下了床,一边往卫生间走去一边说,“请为我准备出席葬礼时该穿的衣服。”
“好。”连哲予苦涩地应了,看着苏末离突然变得几分落寞几分成熟的背影说不出的失落。
从她重生以来,他一直对她呵护有加,视若珍宝,严防死守,就是怕有人有事伤害她。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她求知欲、望的增加,感情的丰富,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很无力。
她每深入这个冷酷的社会一分,便意味着伤害更靠近她一分,即便他全力阻止,可在面对那突如其来的意外时,只能束手无策。
她在伤痛中成长,在伤痛中离他越来越远......
苏末离洗漱过后,简单地吃了点东西裹腹后,便换上了连哲予为她准备好的黑色礼服,戴上黑色纱帽,坐上连哲予的车子来到了墓地。
墓园的环境很美,草地茵茵,绿树葱葱。
墓园里很静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静得让人莫名的心慌。
看着那具装有老人尸体的棺木下土,看着一铲铲冰冷湿+润的土将棺木重重掩盖,苏末离再次感觉到心撕碎般的疼痛。
想想昨天这个时候,自己与老人还坐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谈笑风生地下着象棋,老人时不时地吐出几句让人深省的警世名言,而自己总是祟拜着仔细咀嚼着,如饥似渴地想要更多地从他那里尽快地领悟到人间的真谛......
言犹在耳,此时此刻,老人与她却已经阴阳相隔。
虽然他们的实质距离就在咫尺之间,可咫尺却已经是天涯......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有幸遇到这样一位睿智而慈悲的老人会这样孜孜不倦地教诲着她了罢?
人的生命太脆弱太脆弱,不过是眨眼间,她便失去了一位可以吐露心事的好友,更失去了一位可以教她为人处事的慈父......
泪水再度在脸上肆虐,身旁的连哲予温柔地递上一方洁白的帕子,她接过轻拭泪水,无意间的一抬眸,却意外地看到一位年近六旬,却依然显得优雅美丽的老妇人正独自一人慢慢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苏末离心一跳,本能地就感觉到那老妇人可能就是老人这辈子的真爱,那个不甘丈夫的冷落最终选择了逃离的妻子!
一时之间,她百感交集,想也不想地拔腿就向老妇人跑去。
不过一会,她就气喘吁吁地站在了老妇人的面前,向老妇人伸出了手,忧伤地笑,“他终于等来了您,快去和他道声再见吧!”
老妇人已经不再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泪雾,伸出手颤微微地紧紧握住了苏末离的手。
当那只颤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时,苏末离再度感觉到了一种心碎。
他们的爱情还在。
只不过因着某些小事而选择了离开选择了忘却,可当生离死别残忍地横亘在他们之间时,沉睡的爱情便又悄悄地复苏了。
只可惜,爱还在,人已亡......
苏末离陪着老妇人来到墓前,此时墓碑已经竖起,老妇人萎顿在地,抱着那墓碑不住地轻吻抚摸,泪水汹涌而出,她的嘴里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堆的话来。
因为她的声音很细很沙哑,旁人根本无法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从她的表情来看,不难猜出,她在诉说他们从前在一起的快乐往事,也在忏悔她的一时任性冲动。
苏末离看着看着,突然却轻轻笑了起来。
连哲予看她眼睛里流着泪,嘴角边却带着笑容,以为她受刺激过度,不禁吓了一大跳,急忙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低低地说:“末离!你怎么了?”
苏末离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举手轻轻擦了一把眼泪,低低地说:“没什么。我只是为他们开心。因为她来了,老人若泉下有知,也该知道爱人其实一直不曾走远,他们的心里始终如一。”
“傻+瓜。”连哲予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的时节,早是秋季,可正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仍然晒得人头晕目眩。
连哲予看着额头不断冒汗,脸色苍白的苏末离,十万分地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很想劝她离开去车上坐会儿,可是知道即便提出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倔,主意大得从不任由人主宰她的生活。
也仍然像从前一样善良慈悲,总是愚蠢地硬要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仿佛总嫌弃她那瘦弱的肩膀承担得太少太少一般。
这两点是让他最深恶痛绝,也最最动情之处。
他真的是对她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幸亏在一点半的时候,老妇人终于疲惫地站了起来,这才结束了连哲予的煎熬。
只是他还来不及暗自庆幸,老妇人便转身对苏末离说:“有时间陪我去那边走走吗?”
老妇人手指墓园的一条小径。
连哲予皱眉,正欲阻止,苏末离却已经点头,走上前搀着老妇人往小径走去。
连哲予想要跟上去,却被她一记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好在小径两旁都种有郁郁葱葱的树,洒下斑驳的阴影,添了几分清凉。
连哲予也便没有再跟上去阻止了。
只是背靠着树干,看着那一老一少的背影,想着方才苏末离的那记凌厉的眼神,连哲予却莫名地心惊胆战。
她,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强大,慢慢地脱离他的掌控......
成熟来得如此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曾经的他,一度害怕她的靠近,可当距离突然地降临,他却发现自己害怕了,内心深处又起了想要紧紧霸占住禁锢住的欲、望,可这欲、望刚刚升腾,却立即被他无情地给抹杀了!
如果,分离是必然,那么他要让这一切来得坦坦荡荡!
连哲予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指甲深入掌心,有种断肠的痛......
连哲予在那里等候了苏末离足足四十分钟,最后苏末离独自一人回到了他身旁。
连哲予禁不住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苏末离苦笑,“她走了。跟她现在的爱人。”
“原来她已经有爱人了么?”连哲予叹息。
“一个她不爱,却视她如珠如宝的男人。”苏末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爱情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过寂寞。可是那女人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毕竟,幸福这个字眼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有人喜欢与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哪怕爱得撕心裂肺,绝望无助,她也觉得那种过程是幸福的。有人却喜欢不用付出,只要收获与享受就是幸福。方才的女人,是不同阶段,不同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所追求的爱情生活是幸福,可人到中年之后,她就觉得她的存在感才是她幸福的源泉。所以,无可厚非。”
“末离,你长大了......”连哲予听得惊心动魄,却只能一声叹息。
苏末离快速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低头淡淡地一笑,“我不是长大了,我只是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一切随缘就好。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
连哲予无语以对。
苏末离感觉到气氛过于凝重了,便挥了挥手,“我们走吧!我肚子有些饿了,回去吃饭吧!”
连哲予点头,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她却早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往车前走去。
连哲予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只觉得好不容易才东拼西凑在一块的心突然又缺失了一块。
他,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
..................
此时的吴佳佳,正随着林千木从飞机上走下来。
当脚踏上结实的水泥路上时,她一颗紧悬在半空中的心也完完全全地落了下来。
这里是以色列某个城市偏僻的城镇,吴佳佳一直以为自己下飞机之后会见到传说中的动荡不安,可没想到飞机却降落在了一个有着数千坪的绿茵茵的草坪之上,不远处葱郁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投射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透过繁茂的绿叶,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有一座白色的圆顶洋楼,铺着彩砖的路面,鲜艳芬芳的各色鲜。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美丽至极,吴佳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欣喜地打量着四周,开心地问道:“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林千木点了点头,“嗯。”
“天啊!没想到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国家,竟然还有这样一片世外桃源的地方存在着。”吴佳佳禁不住感慨万端。
“这里住的并不仅仅是我和苏珊。还有我的兄弟。等他们回来,我会把你介绍给他们,省得他们会把你当作外面买进来的女人。”林千木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小洋楼走去。
“看来你们的生活,过得挺不错。连哲予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吐血。”吴佳佳紧随其后笑着打趣。
林千木没有理会她,只是越发地加快了脚步。
吴佳佳侧头看他,却见他原本一直冷冰冰的眸子里突然燃起两簇小小的火焰。
是谁?是谁在这个时候还有能力激起他心中的热情?
吴佳佳心一惊,本能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发现小洋楼二层的某个窗户打开了,窗台前,一位披着金色头发,穿着白色晨褛,身材纤瘦的女人一脸灿烂的笑容朝着林千木挥着手。
苏珊?她就是林千木口里说的那个女人?
那个为了他背叛了自己的上司,然后随着他颠沛流离的女人?
他们之间不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吗?
结合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吗?
为什么林千木在见到她后,会如此的热情?
难道在这动荡不安的岁月里,他们之间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了?
他,竟然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么?!
可为什么兜兜转转,总不能是自己?
吴佳佳只觉得一种醋意自心底慢慢地升腾上来,无法抑制的炉火,还有总是求而不得的怒火将全身都燃烧起来。
“千木!”
她听到那女人欣喜而清脆的呼唤声,深情中饱含+着温柔与爱慕,让人听得又酥又麻,却越发激起了她心中的妒火。
女人消失在窗口,她感觉到林千木的脚步越发加快了,不一会儿,女人就从大门口冲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女人的脸上,头发上,泛发着一种美丽的光芒。
微风将她的头发她的晨褛轻轻吹起,女人如一只美丽的蝴蝶一般扑入了早就张开双臂等待着的林千木的怀里。
“千木!你终于回来了!”女人的双手紧紧抱着林千木的脖子,热情的吻就这样劈头盖脸地落在了林千木的脸上。
林千木温柔地笑着,任由她亲吻着自己,有着厚茧的手轻轻地抚上女人的腹部,嗔怪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一定不能跑得太快了,得小心摔倒。”
“他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最美丽的礼物,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跑了呢!”女人的眸子煜煜生辉,一双手轻轻地覆在了林千木的手上,亲昵无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边还有吴佳佳的存在。
“话是这样说,可还是小心为妙。”林千木温柔地笑着说,“我经常不在家里,什么事你都得自己小心着点。”
“知道了。我会乖乖听话的。”女人撒娇般的一笑,幸福无法掩饰。
吴佳佳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强打起精神走上前笑道:“千木,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吗?”
林千木听了,这才拉着女人转过身来,淡笑着说:“苏珊,我的妻子。而这是我的朋友吴佳佳。从现在开始,她跟我们住一起,直到她自己不愿意再住下去为止。”
“呀。吴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苏珊笑着张手与吴佳佳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