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49上 老村长思年归寿 新总裁烧三把火
下午三点老马眯着眼、对着灯、两手高举,用布方巾细细地擦洗他那水烟袋,正面的弥勒佛用小刷子刷一刷纹理,底座下用刀片刮一刮污垢,烟嘴、水仓、烟仓待会用煮开的苏打水涮一涮……如此一番功夫,搞完了又是崭新漂亮的一个水烟袋,再配上桂英领导送他的什么法国、德国的烟叶,那真是人间绝美!
前两天闹事儿,自己砸了自己的烟袋儿,那真是揪心地痛,得亏没妨碍——完好无损!还是老东西耐用,老马一边清理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庆幸着。待水烟袋彻底捣鼓好了,再换身衣服,喝几口芬芳绿茶,精神饱满地去接小糊涂仙儿。如此想着一高兴,竟一个人在空屋子里哼起了秦腔戏。
“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marxist philosophy 是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因此,只有marxist philosophy 才是真正的哲学……”这是什么逻辑?出租屋里,着一身青色睡衣的包晓棠一边听网络课程,一边俯首沉思。
任何思想都是时代的精华吧,不应只是marx的。这门课的老师先前讲了哲学有很多派系,为何现在只大量普及一个人的呢?何况还这么复杂、这么系统、这么精深……晓棠笨笨地认为太过复杂、庞大或曲折的思想,看起来好像是conspiracy theory 、兵法书似的。与其说是哲学,不如说只politics。
一套太过强大完美的思想,常常令人望而生畏。marx是个集大成者,这得益于他出生的年代给了他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机会,他像一个唱功绝佳的歌手一样,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其他人的成名作按照自己的拿手方式唱出来,而且唱出来的歌曲并不逊色于原唱,同时他也是个中高低音兼备的综合实力者,这一点成就了他思想的系统性。
所以,无懈可击吗?自觉没文化的包晓棠哪敢思考这么深刻的问题,只是她笨着揣摩揣摩:关于神的书尚不完备,更何况是一个哲学家呢。他的思想源于近代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他之所以那么推崇科学,想必是因为科学是那个时代的新起之秀吧!就好比现代,一旦有什么新趋势,世人无不追着赶新。他对唯心的否定,恐怕跟他父母是基督徒有关;还有他的阶级理论该是和他非犹太系的贵族妻子相关。除了神,任何人的思想都是有渊源的,因为所有人出生时均是一张白纸。
重新学习基础课,晓棠发现这门课的专有名词太多太多了,所以时常不得不一个一个查一下。近来查资料时,豆瓣上的一个大牛豆友说他的思想在实践上陷入了power politics 以及on the dominant class 论,这么看他的主义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正直论而非哲学。还有marx主义学起来看起来总是激进的、强力的,思想-意识-正-统、化、的……以前上学时从没仔细听老师讲过,也没好好学过课本,现在重新学习政治课,她那早绣了的脑子忽然开窍思考了,光这么一会儿走神的思考,竟吓得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真是蜉蝣替鲲鹏发愁。她一个村里来的、高考也没正儿八经参加过的人,哪敢细想这些玩意儿。
十月份的考试她报了四门,不知道能通过几门。最近学习网络课程,自觉压力有点大。晓棠学累了,按了暂停键,去冰箱里取出上午冲的杯酸梅汤,而后端着一大杯酸梅汤去沙发上休息。丁香开过了,阳台上的那盆长春此刻红艳艳的一大团,好个妖艳。听课虽累,可这种压力或累完全不同于工作上的,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自带一种小格局,不想学了一转身也就烟消云散,来劲儿了再接着认真学。
上网课、准备自考、做面***做菜、恋爱、逛街……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太潇洒了,冷不防地一回想,好像假的一样,跟前段时间出国一般,回国的一刹那好像是做了一场出国七日游的大梦。上一个出租屋给了她暗如地狱的回忆,这一间出租屋又给了她美如天堂的享受。她安逸地忘了痛,想着每日吃吃喝喝、学学睡睡、拉手拥抱的日子,醉得有些迷人。
几口冰凉又酸甜的酸梅汤下了肚,晓棠清醒了一些。恍觉眼前的一切会迅速消失,虚假的、逃避的快乐注定是转瞬即逝的。想起两月前在医院里的场景,她和她的时光一瞬间全凝结冰封了。
“我们今天开这个会呢,主要是看一看从咱们调整策略以后,订展的成绩怎么样!从小张统计来的这张表来看,我觉得,很不理想!”下午四点,全公司的业务会上,joden举着一张a4纸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摇来摇去。
见众人纷纷低头或左右顾盼,joden趾高气昂地继续开讲:“我和几个……业务经理分析了下,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是业务员的离职。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月走了十个业务部的同事,没有业务员哪来的业务?很明显,在业务管理上,我们存在很大的问题……”
马经理听到这里,面红耳赤。joden说他和业务经理商量,为什么没有自己。杂志、网站或新媒体的业务没有季节性,要离职不会聚集在这个点上,很明显是在说她的展会业务。所以他所说的业务员离职的问题,很明显是针对自己。
近来确实走了很多业务,顾金云、孔明飞、小陈,这三个老业务离职,众多周知,是因为客户退展太多了。他们是近三年内来公司的,手里本来没什么大客户,还走得个光光净,继续留在公司靠一个月两千元的低保生活吗?桂英默默地低头冷哼一声。
孟庆成是老员工也是业务能手,他的去留是管理不当导致的吗?可笑。这两年庆成根本没什么大的新客户,一直吃着老本,行业市场拢共这么大,哪能年年挖掘新客户?何况还是在近来如此萧条的经济环境之下。李嘉民和旺涵的离开跟他一样,海洋“弃暗投明”,他joden没在其中搞小动作?
马经理上牙槽咬着下牙槽,心硬了。joden和李姐的对峙,作为李姐的忠诚追随者,她必然是第一个躺枪的,可恨李姐最近总是陪着老钱总到处出差。可话说过来,作为展会业务的经理,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之间的斗争,没有拉帮结派、没有搞小动作,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展会业务上。如今joden大张旗鼓地开会批判自己,用意何在?
“老钱总制定出来的促展策略,已经是同行最低价位了,这既考虑了当前的环境也照顾了我们的客户,可现在确定定展的展位数还不到总展馆的百分之七十。各位,我想问一问,咱们今年的展会怎么开……”
听joden说到这里,桂英更气愤了。一来,老钱总的办法是以损害业务员的提成为代价的,公司亏损多少业务员哪里算得清?反倒自己谈成一个展位亏了多少他们全算得门清。有目共睹,公司的业务量最近是提升了不少,可大家天天开车出去跑客户送东送西地,最后没多赚还少赚了!员工各个有怨气,要不是因为临近开展和既得客户,恐怕因为这个促展办法,要走的业务员不在少数。
这段时间,光说说自己手里的,力捷、庭乐、生生、海华、有成、四成等一批中大客户要退展、减展,市场衰减必然导致企业收敛,客户自主决定如此,她们做业务的能挽救多少?何况这仅仅只是马经理她一个人手里的客户,更别说其他业务员手里倒闭的、消失的、减展的小客户有多少!如今加上业务员离职、人力减少,今年下半年的这场展会本就开得艰辛,临到跟前还要降低业务员的提成——保大舍小、保公司舍个人,对公司来说是挽回格局,可对于业务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老钱总、李姐还有公司里的其他高层谁不知这其中的困难和原因,今天joden明晃晃地把这么个惨状归因于一个马经理,用意何在?joden他虽挂名总裁,可展会业务从最开始到现在十来年了从不归他管,这会趁着李姐不在,他对着马经理明褒暗贬,目的何为?换掉自己这个展会业务的经理职位吗?
怒不可遏的马经理和joden的座位间只隔着一个人,她斜着脸在笔记本上做笔记,一脸认真祥和。
业务出身的李姐当然了解这些情况,她每周例行的业务会无不是在鼓励员工,甚至自己出马替员工撑场面、谈客户,可joden怎么做的呢?关键时候拉帮结派,组织自己的力量搞内斗!桂英心绪复杂,替公司和展会着急,替老钱总心凉,替公司一帮元老失望,为自己委屈。
“经过我们几个……钱总、李总、王总几个高层协商,现在呢,重新为展会业务制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在十月中确保今年下半年的展位数覆盖全馆。具体要求呢,我让小张写了个邮件,开会前发到了各位的邮箱里。呐……经理、马经理、杨经理,你们几个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马桂英摇了摇头,无话,其他两人也摇了摇头。会议解散以后,马桂英赶紧回到办公室去查邮件,下载文档以后仔细一瞧,真是气坏了。大大小小提了十条目标,条条针对展会业务,其中六条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沉重的骂桂英摩拳擦掌,肺腑膨胀,呆了许久。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离离原上草,一岁……”刚学会背这首诗的小童子,一路上跟念儿歌似的拉着音又唱又跳,兴致来了一边背诗一边甩手扭秧歌。
下午四点多,老马拉着背诗的漾漾往回走,快到小区时蓦地接到一个电话。
“喂?你是马建国吗?请问你现在在金华福地吗?”
“哦,在呢!”
“我是绿通快递的,有你的包裹,下来取吧!”
“哦成成成,马上来。”
挂了电话,老头纳闷:什么快递是发给自己的呢。老家寄来的一般写桂英和致远的电话,谁会写自己的电话呢。老马皱着眉一路狐疑,走到了小区门口,在各个快递摊问了一遍,到一个戴绿帽的瘦高个跟前一问,才知刚才打电话的是他。
那人撕了信息条,将一个一米长的纸盒子递给老马。老马接来一掂量,也不重,不知是啥玩意。摇摇晃晃到了家,他取来剪刀裁开一看,是一条拐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瞧到头——有些眼熟。恍然间老马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是樊伟成的那条好拐杖!取来老镜一瞄盒子上的字,果然是伟成他子的名字。没想到酒席间的一番戏言,竟成真了。回想那日酒桌上的糊涂话,此刻惊得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