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最先进门的黄门,穿一袭联珠小团褐衣,生得小鼻子小眼,身材纤瘦,一脸锱铢必较面相。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接话道:“孙三娘为人诚朴,平时对咱们不薄,或许真如她所说,灶上支使不开吧!”
“哦,缺人就缺到咱们头上了?还不是看杜姑姑也在那边,存心过去讨好!”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既这么忿忿不平,那你便当着杜姑姑的面去理论一番!”
“我不去,你们不也觉着受了慢待了,凭什么推我出去干这出力不讨好的苦差?”
“什么苦差、甜差,就你算计得多,别人都没这么多想法。行了行了,饿也饿了半天,还差这一时半会?要我说,大家安生坐下,再聊会儿天,就差不多了!”
众人听了,信以为然,渐渐安静下来。
守礼觉着好奇,便悄悄在桌下扯了扯郑贤的袖口,问:“这孙三娘是何方人物啊?”
“她啊,也是个可怜人,早年遇人不淑,被丈夫赶出家门,又不为娘家所容,生计无着,迫于无奈,最后,才进宫当了厨娘。”郑贤感喟说着,忽然又道:“不过,她最守规矩,今儿却不知怎么了?”
守礼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此时,鼎沸的人声突然停止,众人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纷纷举目看去,只见六个粗鄙宫女提着食盒进门。
吴良目光灼灼,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当众站了起来,笑脸相迎道:“今儿怎么这么迟?害得他们都在抱怨!”
领头的宫女闻言,冷冷一笑,道:“今日事多,灶上人又少得可怜,我们分身乏术,还望多担待些!”
“姐姐客气了,大家都是奴才奴婢,侍奉主子,不过分工不同,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岂不见外?”吴良笑眯眯地说,“行了,姐姐叫他们把食盒都留下,我们自己拾掇,别耽误了姐姐们的正事!”
“怪不得三娘夸你,说你人虽小,心眼却活,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必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果然,比不得那些”领头宫女说着,把嘴一撇,“嗐,不说了!”
吴良听了,心里并没有多么高兴,面上仍保持得体的笑意,赶忙招呼人打开食盒,然后,耐心等宫女们出去了,面上的笑意才有所收敛。
此时,底下不知何人,用轻蔑的口气道:“嘿,果然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你们瞧瞧,这丫头现在多能耐,刚那话什么意思?暗讽咱们无理取闹?明明是他们的不是,有本事就开着眼做、闭着眼受啊!”
一言既出,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守礼不想掺和,只默不作声听着。
突然,有人呵斥道:“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一群夯货,只会在背地嚼舌根,有胆子当面去理论啊,也让我瞧个新鲜!”
众人闻声,纷纷向门口看去,见衣着耀目的任高班鹞眼中满是怒火,霎时吓得缄口结舌,不敢吱声。
“行了,既无人敢当先锋,出头去讨公道,就安安生生吃饭吧,吃了饭,歇一歇,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任守忠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驻足在上首,撩开衣摆,稳稳落座,“别总掂斤播两的讨人厌!”
众人不敢反驳,纷纷拿起竹筷,夹菜吃饭。
守礼见屋里气氛诡异,不敢声张,只就着眼门前的菜扒了碗饭,勉强吃个半饱。
到了晚间,刘功熄了灯,守礼还没睡意,便轻声细语和邻铺的郑贤聊别后闲话。
郑贤顾念旧日之缘,又见守礼吐属不凡,想和他报团取暖,因而推心置腹道:“刚开始,我也怕跟了位喜怒不定的主子,动辄得咎,可后来见了殿下,我就不怕了,咱们殿下为人平和,谦退有礼,从不打骂奴婢,对下边极宽厚!”
守礼听着是那么回事,一笑置之。
“只是任高班”郑贤说着,似乎有所顾忌,翻身而起,把嘴贴到守礼耳边,悄声道:“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殿下跟前一个样,殿下背后又一个样,专断独行,翻脸无情,就没有他不敢做绝的事,你一定小心,宁可吃亏,也不能得罪他!”
守礼听得惊心,忙道:“我懂,吃亏是福嘛!”
郑贤闻言,仰天倒了下去,笑道:“这话倒不假,宫里当差,摸爬滚打的,多吃几回亏,什么都学到了!”
守礼笑了笑,正想继续搭茬,只见刘功撮了撮唇,不满道:“你俩越聊越上瘾,没完没了了?照我说,累了一天了,赶紧歇歇吧,明儿还得当差呢,指不定多累呢,你俩有什么体己话,明儿当面讲就是了!”
郑贤听说,忍俊不禁道:“这个猴儿,往日就数他话多,我不理他,他还缠人,今儿倒嫌弃起我来了!”
刘功微微一笑,“罢了,我不过提醒一句,你不听,你俩爱怎么聊就怎么聊,我反正困了,得睡觉了!”
“说得跟谁不累一样?行了,别操心了,我们也睡了!”郑贤说罢,扭头便睡。
守礼看着好笑,反身也裹了被子,仰天而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