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谋虚逐妄(三)
许是择席,这一夜,守礼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黎明,天将破晓,守礼听见鼓楼方向传来的五缕鼓声,本能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却见史珍正在拿手揉搓双眼,郑贤和刘功依旧躺着,置若罔闻,酣酣熟睡。
守礼见屋子里已有稀薄的光,心中不解,随口问了一句:“天亮了,还不起吗?”
郑贤闭着眼,一脸睡不醒的样子,声音慵懒:“天天就烦这鼓声,睡得正香呢!”
话音刚落,刘功也顶着乱如蓬茸的头发坐起来了,“要能晚起半个时辰就好了!”
守礼伸懒腰的功夫瞟了他一眼,又见史珍跳下大床铺,便也慢条斯理掀开被窝,披上外衣,跪着叠了被褥、铺平床单,然后,兴头头滑下床铺,蹲着穿了布鞋。
出门,天已亮了,守礼简单漱了口,便拿了盆,跟其他人一起去井边打洗脸水。
转而回房,守礼见刘功、郑贤正拿篦子为对方梳头,便笑着把铜盆摆在桌上,招呼道:“梳完头,赶紧来洗脸,盆里刚打上来的井水,冰冰凉,洗脸畅快得很!”
郑贤听了,面上浮出笑意,“你来之前,都是我天天打水,以后,我可轻省了!”
守礼笑了笑,道:“我反正在家做惯了,要真闲了手,一时半会也适应不过来!”
刘功闻言,嘲笑道:“瞧瞧人家,任劳任怨,再想想你当初那不情不愿的样儿!”
郑贤正在缠头带,一听这话,眼中立马射出两道寒光,便爱答不理地扭身离开。
守礼瞅郑贤向自己而来,紧张道:“刚我回来的路上,眼瞧好几个人都出门了!”
“不打紧,那几个是厨房的火夫,自然比咱们起得早些!”郑贤边说边停下脚步。
守礼看见,顺手把脸盆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不过,对面房间怎么没动静啊?”
郑贤缅了袖口,把手插进盆里,笑道:“要么是睡得太死,要么昨夜坐更了!”
“坐更?”
史珍闻所未闻,便在郑贤身后重复了一遍。
郑贤听见,一面回头望了望、一面又转过头看向守礼,打趣道:“你俩还真是没见过世面,连坐更都不知道,这坐更啊,就是在主子殿外值守,整夜不眠那种!”
“殿外值守?”守礼捕捉到关键词后,顺势又问了一句,“难不成还有殿内值守?”
“有啊,那是押风,一般在主子榻前侍奉!”郑贤说着,鞠了捧水,洗了把脸。
守礼若有所悟。
史珍刚戴了乌帽,似乎有疑问,随口道:“这时辰,天还早,咱们殿下也起了?”
“当然起了,不然,你以为殿下要睡到日晒三竿不成?”刘功一边说一边到了桌边,顺势把郑贤往旁边挤了挤,笑道:“你脸有多脏,洗了半天还没洗干净?”
郑贤撅了下嘴,反身走开。
此时,外边突然有紧凑的锣声铛铛作响,刘功习以为常,端起脸盆,到门外泼了,转身进来催促:“别磨蹭了,前边在传饭了!”说着,把脸盆安放在窗下。
守礼听了,连忙看向郑贤,只见他已穿戴妥当,准备出门,便低头理了理衣袖。
转眼,四人火急火燎到了厨房,只见食堂里已摆了饭,其他人正吃得津津有味。
郑贤怕守礼怯生,特意和他坐一起。
守礼感念其心细如发,只是看桌上饭食不太对胃口,随便尝了两口,过过嘴瘾。
食几,众人潮散而退,郑贤和刘功道了别,便带守礼、史珍向书房的方向而去。
正是五月天气,朝阳蓬勃,路边的野草野繁芜,尤以事正盛的栀子夺人眼目,那香气幽淡,浓而不烈,清而不淡,不与姹紫嫣红争高低,宛如世外仙姝。
守礼穿梭在丛里,百感交集,难以遏抑。
很快,到了书房,郑贤从绣窗经过时,特地探头看了看,只见窈窕的房间内一派寂静。
守礼怕李瑭也在,连忙又将头低了两分,格外小心。
史珍发现二人皆翼翼小心的,冥冥中猜到了,也学着守礼模样,扮出卑恭姿态。
尔时,镶边绣湘妃帘被掀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位形如隽石、色胜冷云的黄门,郑贤劈头看见,赶忙问候:“我便说刚才怎么没瞧见你,原来你早来点卯了!”
黄门轻启朱唇:“幸好我来得早,不然,你就倒了大霉了!”
郑贤听不懂,忙问:“这是怎么说?”
“刚任高班来了!”黄门说了,见郑贤胆子都要吓破了,赶紧又帮他松了口气,道:“他不是巡查来的,只是要找一本书,我看他十分着急,便越俎代庖了。”
郑贤听了颠末,一副虎口逃生的轻松,道:“这如何算越俎代庖?你可是救了我啊!”
黄门闻言,笑了笑,道:“行了,别站门口说话了,赶紧进屋,引见引见他们!”
守礼和史珍听了,对视一眼,复又低头。
郑贤胡乱收拾了心绪,跟随黄门进去,却见书房里还有两名面生的小黄门垂手肃立,不光模样清秀,身条也偏瘦,不禁笑道:“这下好了,人齐了,以后偷懒都没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