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风声渐渐,两人合抱的榆树被吹得枝叶飘拂,几株海棠更落了满地绿叶。
守礼踏着落叶,火急火燎,进了耳房。
房里人不多,当中坐着两个浴桶,冒着腾腾热气,守礼活蹦乱跳过去,见那水面飘着不少灰泥,登时觉得恶心,便去另一个浴桶瞅了瞅,亦是如此,顿时没了热情,于是放下包了胰子的内衣,出去打了盆热水,然后背着人,擦了身,赶紧穿衣服。
衣上染了胰子的香气,淡淡的,虽不浓郁,却格外清香。
守礼勒紧衣带,正要出门,忽听窗外有人骂訾不绝:“天杀的狗才,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明明他也在场,他倒好,二一推作五,摘了个干净,拿我顶缸!”
又有人劝:“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别生气,当初我也劝过你,说他不靠谱,让你不要跟着瞎掺和,你非不听,还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倒幡然醒悟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行了,栽个跟头,记个教训。”
前面发牢骚那人听了,咻咻哼着。
守礼不敢出去,生怕撞见了别人的密谈,两边尴尬,便耗着耐心,等听不见声音了,才慢腾腾出了耳房。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院里黑漆漆的,隐约见得有三拔人,且走且谈。
守礼望了一圈,实在分辨不出,便颦着双眉,闷闷回了房间,不想张晟已离了书案,趴桌上摆弄象棋。
守礼略感好奇,捏手捏脚凑过去,只见张晟心无旁骛,集中精神在棋局内。
那棋盘是黄杨木制的,打磨得很平整,盘上二十八枚棋子,车、马、象、士、将、兵等,外形圆滑,大小相同。
张晟顺手捏起一子,面带犹豫,不知落在何方。
守礼见状,好奇道:“你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张晟落下棋子,抿嘴笑道:“大惊小怪,你没见过一个人下棋啊!”
“确实没见过啊!”守礼说着,挨肩坐下,然后,认真观看了一会,见张晟如臂使指,颇有章法,不禁心生崇拜,便乞求道:“瞧着蛮有意思,可以教教我吗?这样,等我会了,你以后也不愁没对手了。”
张晟闻言,笑道:“下棋,本为潜灵养性,纾烦解郁,我可不想费脑筋,我且问你,这棋上的字,你可全部认识?”
守礼闻言,满眼迷惑。
“若是都认识,我介绍介绍也无妨,总不耽误功夫,若是不认识,那还是别麻烦我了!”张晟随口又说。
守礼赶紧看了一遍,倒是都认识,于是斩钉截铁道:“认识!”
“那便简单多了!”张晟点点头,道:“要下棋,须学会行棋。对于象棋而言,持棋双方,各持十四枚,其中,车直行、马走日、象走田、士围垓心、将坐军帐。”
守礼心中糊涂,深锁着眉不展。
张晟便解释道:“车直行,就是字面意思,行棋之时,车字棋只能直行,不能斜行,遇着棋子,要么吃,要么另行他路。”
守礼边听边拿眼觑了眼纵横交错的棋盘,半懂半不懂。
张晟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不由笑道:“你别小瞧它,它威力很大,素有‘一车十子寒’之誉。”
“嗯,大概懂了!”守礼含糊道。
“马走日,就是这样走,或者这样走。”张晟一面说,一面捏起马子棋,腾空在棋盘上比划开来,“双方对棋,比的是智力与谋略,所以,各种招数,层出不穷,这枚棋,如果用的得当,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成效,但它也有限制,喏,你瞧,如果对方抢在你行这步棋之前下了绊子,这枚棋便成了死棋。”
“啊!”守礼惊呼一声。
张晟略显得意,接着道:“这叫‘绊马蹄’,有的棋艺高超,甚至可以擒贼先擒王,喏,你瞧!”
说着,张晟手持马字棋,横空在棋盘上划了一道,玄妙无穷。
守礼浅尝奥妙,很愿意深究下去,便缠着张晟继续讲解棋术。
张晟似乎也好为人师,口若悬河,絮絮讲了半天,最后又去书案翻出几本扉页泛黄的棋局讲解给守礼。
守礼翻阅着,见全是残局,不禁疑惑道:“奇怪,怎么全是残局?”
“只有天资聪颖的人或学过棋术的人,才从全局下手,初入门者,都是先学残局,一则,残局棋子甚少,对于初学者而言,更容易集中精神,领会行棋的奥妙,二则,残局招数已尽,胜负将分,初学者更容易学会观势。”
守礼听了,一扬眉毛,问:“观势?”
“是啊,胜者,匹夫夺帅,即将大获全胜,败者,棋子尽去,再无转圜之地。”
守礼听来,十分惊奇,有些惋惜道:“果然精妙,可惜我有的地方听不懂!”
张晟会心一笑,“哪有那么多一点就透的?你也没七窍玲珑心,若愿意学,我以后每天抽空教你便是!”
“那敢情好,只是麻烦你了!”守礼由喜转愁道。
“没事,温故而知新嘛,说不准我教你的同时,还能想出些新招数,增进自己棋艺呢!”张晟欢喜道。
守礼听了,双目炯炯,满心欢喜。
这时,院里传来锣声,提醒熄灯就寝。
守礼累了一天,有些疲乏,刚才强打精神,学了半天下棋,早困得打哈欠了。
张晟心思细,连忙撤了棋盘,劝守礼早点歇息,不要耽误次日当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