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姑姑!”守礼卑躬屈膝。
齐姑姑只淡淡瞟了眼守礼,然后便眼不错地瞪着司阍黄门,冷声问:“听说你昨夜又酗酒滋事了?”
司阍黄门受惊,赶忙屈膝,道:“奴婢昨夜猪油蒙了心了,竟然把姑姑素日的交代抛在脑后,奴婢现在已然知错,还望姑姑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遭罢!”
“哼,职有所分,责有攸归,你管着承香殿门户,本该担着小心才是,居然如此不警醒!”齐姑姑厉声责问,“承香殿再留不得你了,你自去内侍省领责罚吧!”
黄门一听,吓得腿都软了,登时跪在地上,哀求道:“姑姑,你心眼宽,饶了我这一遭吧,如今殿内侍规矩甚严,按照纪法,定把奴婢打入暴室,奴婢不想去暴室!”
齐姑姑神态自如,冷冷俯视着黄门,道:“不想去暴室也成,以后给我小心着些,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司阍黄门浑身战抖,犹豫着抬起脸来,冲着齐姑姑膝盖,邦邦磕头,落地有声。
守礼看得张口结舌,不敢作声。
齐姑姑收回目光,向守礼道:“你随我来!”
守礼听了,马上动脚,忙不迭跟上步调。
齐姑姑一面走,一面又吩咐左边的檀香:“谢婉容来了有一会子了,该进去续茶了!”
檀香听说,咄嗟立办,到茶寮提了壶温热的茶,慢悠悠过了穿廊,垂首进入正殿。
殿内,绮窗沉沉,炭火炽热,静嫔和谢婉容围着摇篮而坐,一唱一和,掌中握着拨浪鼓,摇啊摇啊,逗弄摇篮里的婴儿。
“哦哦——”
静嫔满眼慈爱,藏都藏不住。
谢婉容也十分喜欢婴儿,逗引了几回,不得其乐,便罢了手,正好檀香进来续茶,她便端了茶杯,浅浅喝了两口,等咂摸完舌尖残留的茶味,说闲话似的说:“姐姐听说了吗?陛下昨日去淑妃处,似乎又吃了冷落,悻悻回了太极宫独自歇息!”
“淑妃,还是未解心结!”静嫔叹道。
“原就是陛下心慈手软,连攀附逆党、以下犯上这样十恶不赦的罪过,陛下都肯放她一马,她还贪得无厌,希求陛下宽恕满门?”谢婉容愤愤,似是很看不惯,“乱臣贼子,人人可诛,放眼历朝历代,从无有过宽恕如此罪臣的先例!”
“理虽如此,但朝臣争权夺利,干后宫妇人何事?”静嫔略一思索,缓缓说道:“何况,淑妃一向温顺贤良,又为陛下诞育二子一女,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怎好赶尽杀绝?”
谢婉容双眉紧蹙,道:“陛下虽网开一面,放过淑妃及其子女,但淑妃九族全成了刀下鬼,料想淑妃心里也不好受吧!”
“如此已是陛下的极限,淑妃尚能保全自身荣华,也该感恩戴德了!”静嫔喟叹道。
“唉,潜邸老人,就咱俩混得不如意了,贵妃、德妃、贤妃,哪一个都比咱们强些!”谢婉容想到自己的际遇,不禁也跟着叹了一声气,“尤其是贵妃、德妃,你看她不顺眼、她看你不顺眼,整日针尖儿对麦芒儿,斗法似的!”
“咱们家世薄、根基浅,如何比得她们?这二位的母家如今正炙手可热,不光朝堂上赫赫扬扬,朝堂外也是翻云覆雨。”静嫔略带讥讽说着,不觉脸上也透出鄙视之色,“好在陛下长情,念着往昔,断不会不眷顾咱们!”
“长情?哼,最是无情帝王家,古往今来,有几个专心一意矢志不渝的皇帝?”谢婉容双眉紧锁,语调悲观道:“就拿这孩子生母甄美人来说,从前多么得宠,一月之内,只要陛下进后宫,十次有八次是她伴驾,可现在怎么着了?就因言行无状,顶撞了陛下两句,惹得陛下雷霆大怒,不光褫夺甄美人封号,还将这孩子交给姐姐抚养!”
静嫔噫嘻了一声,劝道:“属垣有耳,这混账话,还是少说为妙,免得陛下听了不悦!”
谢婉容紧锁鸳眉,感喟道:“连着两回小产,陛下早对我冷淡了,我如今也习惯了!”
“不是我说你,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费费心在陛下身上,好歹留个一儿半女,也免得晚景凄凉!”静嫔注视着灰心丧气的姐妹,语重心长道:“从前,陛下对你也算疼爱,只因你年轻气盛,几次三番言语不慎,才失了陛下宠爱,如今我瞧你越发稳重了,也该些心思,使陛下回心转意,不然,北苑那些太妃,就是前鉴!”
谢婉容无奈一笑,“算了,我这辈子是无望了,于儿女缘分上更是福薄,如今眼瞅着新人一拨拨冒尖,我是歇了争宠夺爱的心了,何况也无从着力!”
“是啊,咱们都成了明日黄了,只有眼瞅着新人争奇斗艳的份了!”静嫔满口感慨,不禁摇了摇头,这时,摇篮内的婴儿吐口水了,静嫔眼尖,连忙取了手帕擦掉,然后惋惜道:“甄美人也是无福,成天烧香拜佛,好不容盼来位皇子,她又.”
“倒应了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焉知不知这孩子克母呢?”谢婉容随口道,“如此看来,还是冯美人有福气,怀孕以来,常得陛下宠爱!”
“她才是最不安分的,仗着有了身孕,成日里指桑骂槐,颐指气使,阖宫没有不厌恶她的!”静嫔思考缜密,慢慢道:“陛下如今顺着她,无非忌惮龙胎罢了,只等瓜熟蒂落那一日,到时,她这块落了灰的豆腐,打也打得、拍也拍得了!”
“不会吧?”谢婉容疑信参半。
“便是陛下不发落,你当德妃是吃素的不成?这冯美人也愚蠢,仗着有孕,目中无人,竟敢顶撞德妃?”静嫔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就德妃那撮盐入火的暴脾气,咬着牙忍了这多天,恐怕早恨得后槽牙痒痒了!”
谢婉容耸了耸肩,表示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窗外,风声渐紧,漫天落叶。
守礼办完差事,刚出穿廊,迎面撞见九殿下大步流星,不禁吓了一跳,赶忙稳住心神,闪退趋避。
九殿下朝气勃勃,看也不看道上几个黄门服饰的男童,一径去了正殿。
守礼瞩望了一眼,转头出了承香殿,顶风回房交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