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的应酬寒暄,被小顺子自动屏蔽在脑后,原本纠结疑惑的东西,此刻已然真相大白,压根不需要他亲自去内书堂探听质问,亲耳听到的真相更加严峻,傅斯年怎么……怎么就将姜宏给得罪了呢。
小顺子着急的跺跺脚,反应过来后连忙噤声离开,好在积雪薄冰被暖阳照射后,所有的证据全部被消磨殆尽,无人察觉。
宫道的寒梅凛冽在风雪中,腊月里散出悠悠苦寒香儿。
寒梅堆里,是常青挺直的松柏,翠绿的松枝已然将积雪抖落,身旁是同样穿着墨色衣衫的青黛,她手中正捧着个长颈白瓷瓶,刚刚这下三两只腊梅,就要插入细颈口子,就瞧见脚步匆匆的下顺子,她抱紧瓷瓶,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
“青黛姑娘!”
小顺子看着堵在自己身前的青黛,停下的脚步颇有些无语,近些日子,这位姑娘成日里跑到自己跟前,偷偷和自己打听傅斯年的情况,事事无具细,原本按照小顺子的意思,随意打发也就是了,可谁让这位近些日子,被那位给瞧上了,自然也不好太过得罪。
都要在宫里头讨生活,有哪个能过的十分如意。
“小顺公公,可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
陋室偏僻,雪地上残余的腥血逐渐转黑,尚未被打扫的痕迹,让路过的太监皆触目惊心。
拥挤的庭院寂静,紧掩的房门莫名透着几分压抑,鼻端传来的铁锈味儿,让小顺子下意识沉眉,心中还盘算着这两日得给傅斯年换个住处,否则这样糟心的环境,还不得将人给住疯了。
吱呀声传入耳边,青黛先他一步,直接推开虚掩的们,凉风袭来的瞬间那股铁锈味儿更加浓郁,小顺子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飞快挤入房门,便瞧见卧躺在地板上的傅斯年,触目惊心的景象,看的小顺子瞳孔微缩。
寒冷的冬日,屋设里没有暖炉,迎风的染血的伤口再次覆上层淤青,挨着地面的侧脸冻的青紫,男子狼狈躺倒在冰凉砖瓦上,已然彻底昏死过去。
……
夜色缓缓袭来,冰凉的庭院逸散出的药箱飘荡,为这荒凉的庭院难得增添抹人气和暖意儿。
傅斯年脸色苍白,就这小顺子的手,面不改色将最后口浓黑的汤药灌下,入宫多日,就连这样难喝的汤水,竟然已经觉得温暖奢侈,这样的日子,是过去的他想象不到的。
“所以……”
傅斯年垂眼,遮住瞳内深色,“内书堂公布的名单中没有我,是因为王掌司,听了兵部尚书姜宏的暗示,将我的荐书给扣了下来。”
出口的话已然将思路捋顺,然而这出口的‘姜宏’二字,却让乖顺摆弄着暖炉,环抱着手臂的青黛,脊背下意识瑟缩了瞬,她下意识抬头朝傅斯年看去,见他面上除了虚弱的苍白,并无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时,胸口提着的那口气,这才缓缓吐出。
可……青黛捣鼓着暖炉中的炭火,偶尔冒出的火星跳跃,愈发让人心底难受来。
“嗯——“
小顺子闷闷嗯了声,将手中的药碗收起。
瞧见傅斯年动静时,声音突然透出股慌乱。
“你……你干什么?”
暖炉的火星跳跃了瞬,鼻端传来股皮革烧焦的味道儿,青黛却顾不得这些,连忙放下搅火棍,急切的来到小顺子身边,就要阻止傅斯年的动作。
傅斯年拧着眉,方才灌下碗汤药,身子暖起来后便能够感觉到脊背的疼痛,这种真实的疼痛感,虽然像是针扎过的难受,但最让他感觉有些慌乱的,则是毫无直觉的右腿。
常年习武的他,从小和宋延混在野地里,疼痛其实是可以忍受的,反倒是这样毫无知觉的麻木,更加让人失控和恐慌,傅斯年下意识撑起双手,就要下榻走上两步右腿落地的瞬间,他甚至感受不到冷硬的地面,艰难抬起右腿跺地,感受到的仍旧是没有疼痛的麻木。
抓着炕边沿的双手再也撑不住力道,再次落地的瞬间,右腿膝盖打弯,整个人径直朝着冰凉的地砖倒去,咚然发出的巨响猝不及防,小顺子和青黛反应过来的时候,地砖上的小铜炉,已然被打翻在地,炙热的火炭冒着红星,呲呲间燃烧着地砖的潮湿。
青黛吓得微怔,整颗心都仿佛骤停了瞬。
小顺子着急下,手中还没放下的药碗也被打翻,散乱的碎屑撒开,傅斯年的瞳孔有些涣散,像是地上那堆破烂的瓷片和火星,再也没有拼凑完整的时候,亦无法回到从前。
傅斯年被重新扶在榻上,无力感蔓延,瞬间的消沉看的小顺子和青黛鼻尖微酸,唇角翕动间却有些不知如何安慰,屋设内的气氛显得压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