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黄河去世后，他一下子老了许多。村里的老伙计，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黄河活着，是他的主心骨。

“小亮，你没骗我？枣儿真梦见我爸了？”黄红问。

小亮到底年轻，口无遮拦地说：“我猜，黄河姥爷的意思是，把骨灰撒到大山大河，他活着没能走出大山，老了（死）后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枣儿，你做梦了。”

“是遂了你的愿吧。”黄红忿忿地说。

“姥爷说不要给他修坟，他肯定不在了呀，我得回去，我要回东朵山。”

如今主心骨没了，就像他的脊梁被突然抽去似的，他再也站不直了。

“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没看过大城市，没看过大山大河，这回我要出去好好看看……把我的老房子交给村里吧，不要给我修坟，修了坟我就永远困在山里啦。”

“姥爷，姥爷！”

庄有成说：“我们得尊重老人的遗愿。”

这时，庄冬至佝偻着身子走进棺屋。

“别说傻话了，人活着哪有闲下来的时候。我以前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呢……”

庄有成把小亮拉进棺屋，让他把黄河托付枣儿的话，当着众人的面重新讲一遍。

小亮说：“是啊，大伯刚打电话来，没提黄河姥爷的事，说明他好着呢。”

庄有成懂黄河的心思，可是却说不出口。

“要是不修坟，我叔的后事怎么办？房子还要捐出去，骨灰放在哪里？”黄红旗提出疑问。

“我不放心的是你妈妈，你要好好对她，她这辈子苦着呢。”

小亮说：“枣儿醒来就问我，姥爷不在了是吗？我们几个人都吓坏了，以为枣儿的病又重了呢，老中医给她号完脉，说她一切正常，我们才放心。就是这样，我都没敢和枣儿说实话，所以才回来问你们，到底要不要枣儿知道黄河姥爷去世的消息。”

枣儿就把梦里的情境讲了出来。

“姥爷，你等着我，等我闲下来，陪你出去好好看看大好河山。”

“枣儿说见到姥爷了，姥爷就坐在她床头和她拉呱，还亲了她。”

枣儿一下子醒了过来。

小亮脸色一变，赶紧摇头，“怎么会呢，不可能的，你别瞎想。”

黄红哪有主意，她只抱定一个信念，就是不能让村里人看笑话。

“我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枣儿问小亮，“小亮哥，我姥爷死了是吗？”

“我不同意。”黄红说。

“枣儿，你梦到了什么？”兰问。

庄冬至在棺屋外面听了半天，明白如果没有能作主的人，这件事争来争去，很难有个圆满的结果，所以决定亲自出面。

庄冬至慢吞吞地说：“老支书活着的时候，你们都尽到孝心了，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呢，这就够了。既然他说了要到外面看一看，就放他走吧……我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山沟沟，将来我死了，有成，你也把我的骨灰撒了。找个大风天，骨灰飘到哪里算哪里。人啊，活着不自在，死了是该随心所欲了。”

庄有成眼含热泪看着庄冬至，嘴角翕动一下，“爸——”

“哇——”棺屋里传出一片哭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