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应贞叹息一声,伸手搓着衣物,摩挲声响让许铮止不住皱眉。
“你且歇歇,”许铮终于说出一句清晰的话来,他想抬手捂着耳朵,但苦于没有力气,只得皱眉偏头看向严应贞:“你个没有眼色的老匹夫,我在休息。”
严应贞看向许铮:“你睡你的,我又没趴在你耳边吼不让你睡。”
许铮就这样摊开在榻上,哑声说:“你儿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严应贞拍着袍子上的灰,说:“话说这回,你觉得达奚侯会回来看你吗?”
“要他回来做甚?”许铮阖上了眸,说:“他没有对不住我,我也没有亏欠他,不管怎么样父子一场,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感,他能平平安安在庐州一生倒也罢,可若他心有歹意,我还能提刀砍他不成?”
严应贞低下头,看着衣袍上搓不掉的泥污,闷声说:“真到了那时候,你能动的了手吗?”
“我有什么不能?”许铮睁开了眼,说:“他要是敢和你儿一样这样做,我一定将他另一条胳膊也给卸下来。”
“你儿胆子很大,”许铮将手艰难抬起来搭在额头上,说:“这都几日了也不来看看你,左相,你育子无方啊……”
“你育子有方。”严应贞乜他一眼,说:“我们俩谁也别笑谁,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与你客气。我儿和你儿差别不大,乌鸦笑猪黑。你别看现在天高皇帝远,你儿离你远你管不着他,离得近了你也并非事事躬亲,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许铮笑了笑,说:“那也说的是。不过依我看,你儿是想要让西启和北骊派人来皋都,然后再做些什么吧。”
“你有什么话不妨说清楚。”
许铮看着严应贞,沉声说:“你儿勾结六大城的人,是那个温容希出的主意吧。我当时只是看出来他想要赶厉埏川出去,他看不惯厉埏川,也不想他待在皋都。可是现在他却执意要引厉埏川回来,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严应贞没有说话。
“他现在改变了目标。你们严家的商线怎么说都是自己把握在手里的,怎么会被人盯上还亏得那么严重?再说了,王成是什么人,他做事很是靠谱,怎么会出什么问题,况且温容希和厉埏川去了那么久也没回来,明显是被人使绊子牵制住了,除了你儿我再也想不出来任何人能有这么大本事。温容希不在,他自然能利用这些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他真的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确实不知道。
他想要皇位?严承轩没那本事,也没那欲望。知子莫若父,他知道严承轩的性子,虽然平日里有些争强好胜,但是他没有这种能力和气魄。可至于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一定是为了什么人。
可到底是什么人呢?
严应贞想不通。严承轩因为康盛安的事情对他的态度应该是有改变的,但是一直没有显现出来,他也没有过多干涉严承轩,因为些许愧疚和歉意。
也正因如此,他再也配不上这句“知子莫若父”的话了。严应贞叹了口气,看许铮重新闭上了眼睛,只能斜靠在椅子上,盯着透过窗户渗出来的光,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这几日连人面也没见着,他不知道该以哪种方式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问一句。
许铮似乎睡着了,他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及时止住了声,结果听到许铮轻飘飘递过来一句:“你将目光放在温容希身上吧,这人不是什么善茬你应该心知肚明。”
严应贞皱眉。
***
卓染捧着药跨进了门,厉埏川刚将东西交给熊正毫让他拿下去,转头就看见了卓染。厉埏川迎了上去,双手接过托盘。
“哪个是你的?”厉埏川皱眉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药碗,一模一样颜色的药汁,混杂在一起清苦更甚的药味。
卓染兀自捧着药碗喝了,厉埏川端起另一个碗也一口闷了。卓染盯着厉埏川的动作没有动,厉埏川微微蹙眉,拿过她手上的空碗搁在托盘上,俯下身轻声问:“瞧什么呢?”
卓染笑了笑,说:“觉得你很好看。”
“你也好看。”厉埏川抬手将她额前的头发整理好,眸光落在卓染的眉眼间,铺满了柔情蜜意。
卓染伸长手搂着厉埏川的脖子,将人压下来仰首吻了上去。卓染很少主动,所以厉埏川很珍惜这种情况,他只会任着卓染做什么,摸着她的后背以作抚慰。
卓染阖上了眸,手指摸到了厉埏川手腕上的红绳,想要勾下来,厉埏川没让。
厉埏川稍稍分开些,卓染莞尔一笑,厉埏川摸着她的下巴,笑着说:“怎么了?”
卓染抿着唇,摇了摇头,说:“你还欠着我手绳没有还。”
厉埏川眼珠在眶里晃了晃,嘴上应着回去了补给她,但还是微微俯下身来,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出发的时候卓染是捂着嘴唇上的马车,厉埏川搁在后面偷笑。但是众人都看着厉埏川的红肿唇没敢开口问,听人吩咐了一些事就退下了。
谭稹躬身说:“总督和诸位大人一路平安。”
厉埏川颔首:“谭大人,洛城这里还需要加强固防,守备军这里你得多操心一些。”
谭稹连忙点头,看着厉埏川钻进马车才稍稍放了心。
厉埏川挑起帘子,卓染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厉埏川偏眸瞧着卓染,捏着她的手腕没再松开过。卓染轻声笑了笑,厉埏川挑眉:“这回你得听我的,回了皋都一直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我会的。”卓染捏着他的脸,说:“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总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厉埏川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不知是伤口的原因还是那副药,他这会儿晕沉的紧,攥着卓染腕骨的手也隐隐渗出些汗水,不太自在地吐息半晌。
胸口像被塞了一团堵的喘不上气,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适,只是靠在软枕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卓染摸了摸他的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厉埏川柔声说:“无事的,就是有点困。”
卓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轻声说:“你可以靠在这里。”
厉埏川闻言靠在了她肩膀上,卓染搂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几下,就像厉埏川哄她那样。厉埏川缓缓闭上了眼睛,卓染在他额面上亲了一下,看着他睡了过去。
马车行至城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卓染扶稳了厉埏川没让颠簸吵醒他,只是轻轻将他扶好睡在毯子上面,又细心给他盖好了小被子,这才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江如蓝和柳玉霖在马车外候着,卫浔在不远处已经准备好了,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跳下了马车。
“司业……”吴松将古松阴递给卓染,皱着眉头。
“你跟着你主子要万事小心。”卓染轻声说:“江大人,柳祭酒,皋都定是不安全的,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想来以后我们还是能再见面的。”
“卓司业也要保重。”
熊正毫朝马车内看了一眼,卓染看着熊正毫,侧眸望着车内,轻声说:“总督只是太累睡着了而已,不必担心。等他醒来问什么都实话实说便是,还有劝他按时喝药,把伤彻底养好了。”
“是。”熊正毫微微俯身。
卓染轻声笑了笑,转身将古松阴搁在了马车边儿上,弯着身进了马车。厉埏川睡着之后像只乖巧小狼,对外面没有丝毫防备,卓染将他垂下去的手重新放在了他的腹上,将小被子朝上拉了拉,厉埏川微微歪着头,卓染抬指描摹着他脸颊的轮廓,停在他肩上的伤处看了许久。
卓染俯下身,轻轻吻住了他。
不管怎么样,要等着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