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梓园的暗道另一头通往的是后院的一处假山,洛召楼引着灯牵着云容一路猫着腰曲曲折折地爬了出来,云容才解去毒,步子有些踉跄,洛召楼担心她落下,于暗道的拐弯处托住她的纤腰,使劲将她顶了上去,见她无恙,这才攀着岩壁,虚晃几步,爬上上来。
这暗道是他幼时便有了,那时还觉着修得十分巧妙,但之前见过云羿修的暗道后才自愧不如。和那条暗道比起来这条也太窄了些,年幼时还可通过,现在身量高了,还真有些挪不开步子。他移开头顶上的出口盖子,自他离开穆梓园,暗道许久不曾动用,上边结了一层厚厚的苔藓,移动时尘土飞扬,泥沙簇簇落下,呛得云容一阵咳嗽。
洛召楼护住她的脑袋,任尘土掉在自己身上,猛地一用力,暗用轻功,带着她一下子跃出了暗道。
云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发现那暗道的入口是一整块石子路,因为纹理杂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洛召楼重新掩好入口,以沙土遮好。他行事潇洒稳健,不紧不慢,即便触及秽土,也不曾皱一下眉头。云容看在眼里,又是敬佩又是心疼。他这两年究竟受了怎样的苦!
洛召楼做好这些,回头看去时却发现云容已成了一只小猫,脸上几道灰痕印在白腻的肌肤上甚是明显,但又可爱得很,他宠溺地摇摇头,伸袖替她擦去。
“哎哟,云姑娘真是好雅兴啊,在这假山中与侍卫私会呀!”
这声音无疑是极好听的,清脆爽朗,犹如黄鹂鸣谷,洋洋盈耳,若不是那语气中带着三分刻薄,洛召楼很愿意承认,这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美的声音。而这声音的主人他也认识,甚至可以说是与他青梅竹马。他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少女杵在那,打着把白绸伞,雪落在伞上,分不清边际。那少女二十有余,穿着身狐皮貂裘,裘衣长及膝盖,露出膝下那泛着珍珠光泽的碧色锦裙,她的脸称不上很美,至少与云容比起来相差甚远,但脸若银盘,烟视媚行,气态富贵,浑然天成。
云容见了她,目光中有那么一刹那的厌恶,但很快就消散了,快得连洛召楼的没有捕捉到。她盈盈一笑,上前施了一礼“皇甫姑娘好......”
此人便是皇甫语柔的亲侄女,洛召楼的表妹皇甫碧臻,比洛召楼小了一岁,幼时常常一块伴读,她貌不出众,但最让人艳羡的便是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她的声音,比水软,比风轻,唱起歌来沉鱼出听,美妙绝伦。因为两人的关系,皇甫语柔曾一再动了联姻的念头,说皇甫碧臻圆脸杏眼,鼻头有肉,丰臀细腰,是难得的旺夫之相。洛召楼当时因为心中有了云容,一再推脱,更让皇甫语柔对云容成见加深,云容生得瘦弱,瓜子脸,高鼻梁,在皇甫语柔眼中自然是一副尖酸刻薄的苦命相,上不了台面。洛召楼几次劝说无果,怎么也改变不了母亲的偏见。
而如今,他才受皇甫尚华折磨逃出,对皇甫家的人自然印象好不到哪里去,见她阴阳怪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拦在云容身前。
皇甫碧臻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侍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将目光转移到云容身上“云姑娘这满身泥尘的,与这侍卫躲在这处,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还得传出什么呢,也罢,云羿先前的妻子洛凡安不也喜欢与侍卫私通么?看来这事,可是会传染的。”
云容淡淡一笑,手却暗中紧紧地拽住想冲上去扇她两巴掌的洛召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看来姐姐对我误会很深呢,我原先就听说过,姐姐为了大公子的事对我颇有意见,可今日之事,既然被姐姐发现了, 那我也就不瞒姐姐了。大公子闭关之后性情大变,我是有些受不了他的脾气了,你说我与侍卫私通也好秽乱也罢,我现在就是中意他了,那姐姐还有何不满意的?他日大公子出关,可不就没人和你争了么?”
虽然看不顺眼她,但皇甫碧臻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嘟起嘴来冷哼一声“谁晓得他日我表哥出关,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今日之事,说不得要原原本本地告诉姑母的!”
云容不置可否,只是扯着洛召楼的袖子。秋水般的眼眸已落到了皇甫碧臻身后,眸中精光迸发,欣喜之色跃然而出。
皇甫碧臻瞧着她的样子便暗道不妙,果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出,冷如鬼魅,冰寒彻骨。
“皇甫姑娘是想告状去么?”
云羿不熟悉穆梓园原有的暗道布置,在外头兜了老大一个圈子都没找到两人,刚踏入后院不久便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皇甫碧臻倒退两步,心里知道现在三对一,自己的情势大大的不妙,不好硬碰硬地正面起冲突,于是垂下眼帘,行了一礼,转身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