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衷在纷杂的案卷中抬起头来,故纸新黄中,他一眼便瞧见了羊五郎身侧的那个人。
那个叫献容爱而不得的,思慕了一日又一日的兄长,那些隐秘的,不能宣之于口的,被献容郑重放在心头上的如意郎君,也叫他辗转反侧了无数个日夜,如芒刺在背的眼中钉,此刻正站在他的下首,目光沉沉地向他看来。
二人目光相接那一瞬,不必兵刃相向,便已噼里啪啦地迸出金戈铁马的冰寒来。
半晌,司马衷收敛目光,声音比寻常多三分冰冷:“竟是刘曜,你来做什么?”
“陛下……”
羊五郎本能便想缓和气氛,但他刚一开口,便被刘曜抬手制止。
司马衷便看了羊五郎一眼。
后者便有些局促,正要再度开口,司马衷已淡淡道:“听闻五郎此番出行收了两位如美眷,如今不好生安抚受惊的美人儿,待在宫中作甚?”他大手一拂,“你下去吧。”
此言一出,下首的二人都不由心中一跳。
陈氏主仆那事,他们做的十分隐秘,皇帝久居深宫,为何会对此事知晓的如此清楚?
二人当中,又以刘曜最为吃惊——当年他送献容入宫时,便遣了隐匿在宫中的探子传递消息,确信皇帝果真憨傻,这才放心送了献容入宫。
在他看来,纵然司马衷再好,也不过是一个愚笨的皇帝,便是哪一日天资骤开,但也不过是寻常人,又有之前的坏名声在,献容又从来眼底心上只有他,怎会将这个白痴皇帝放在眼里?
可正是这个扮猪吃虎的皇帝,却叫刘曜吃了甚大的一个闷亏……
他似乎,比刘曜所想象那般要更为机敏,是一个可堪匹敌的对手。
这样,才更好玩一些……
二人都是聪明人,在一来一回的眼神中便达成某种共识,刘曜得了好处,自然愿意就此罢手,两人当夜关起门来商量到鸡鸣,天蒙蒙亮时,一骑快马自皇城疾驰而出,一路向北,只留下漫天烟尘无数,快到只当众人看了眼。
再之后,胡人撤兵,司马颙与刘曜勉强扯起的盟军大旗灰飞烟灭,边境暂且平稳,但那不过是后事,暂可放过不提。
再说皇宫。
司马衷解决了心腹大患,加之刘曜承诺会派人送宣华公主回宫,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便觉心情大好,这才y了足够精力来对付司马伦,当夜便召了羊氏族人入宫,又悄悄地派人去接献容,月上梢头时,众人便拟出一个十分可行的方案来,自去施行不提。
而献容这边,却不如众人想象的那般轻松。
她与陈念分别之后,便随陈三郎踏上向西之路,众人因不过是逃命,暂且没有目的地,又无指北针,便越走越偏,加之身后追兵距离实在不远,几番射杀之下,陈氏族人便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只剩陈三郎与他身边几个贴身侍卫。
众人慌乱奔逃之下,早已不知究竟身处何地,仿佛身处大山,却无农户,白日还好,到了夜里,却要防备不知会从何处猛然窜出来的毒蛇猛兽。
连日奔波数日,众人早已疲惫不堪,及至某个黄昏时分,车队才终于停在一个小小山洞中。
因下过雨,山路又十分险陡,众人走的十分艰难,其中又以献容为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