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公主殿前献舞,便你哥哥吹得耳边风,今日顺水推舟把公主许嫁柔然,前后思索便不意外了。”
“可是,你以为兄长的小心思我怎么知道?”他从容的继续说:“是皇帝告诉我的。”
“说到底,皇帝对我们这些臣子的制衡与挑拨,是与生俱来的擅长,他为保证皇权的稳定,这些我都明白。”
他缓过一口气来,每吐出一个字,嗓子里都像是被锋利的细刃毛刺刺地割着。
“可是……媞祯,你哥哥的所作所为真的不是你安排的么?”
媞祯一时未解,“恩?”了一声,看着他问:“什么?”
他却不再说下去,只是干涩笑笑,“没什么?”
她忽地明白,脑中一片冷澈,几乎收不住唇际的一抹冷笑,直直注目于他,“你觉得……是我做的那些事被你拆穿,所以才恼羞成怒要报复公主?”
心中激愤,口气不免生硬,“你眼中的我便是这般吝啬和不堪么?我不会,也不屑为此。我若想杀公主,又何必叫我那呆头呆脑的哥哥出头,想要一个人消失,何止千千万种办法,实在不必等到我哥哥今日行如此愚蠢之举。”
他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语急遽转变,动容道:“我也只是猜测,你说不是你,便就不是。”
她心头难过不已,脱口问:“你真的觉得不是,刚才就不会有此一问。”
他淡淡抬起头,却是无语凝噎,一时不知说什么,似乎他也很意外自己本能的反应是对媞祯的怀疑。
他默然低首,片刻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去甘泉宫跟皇帝回禀。”
媞祯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惶然唤,“公主的婚事……就真的变不了么?”
温钰只是不说话,抬头远远看着夕阳西下,无尽蔓延向黄昏不可逆转。
她自然知道答案,只是不确切,只是希冀还有机会,可现实中却很少有希望的转圜。
绢红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摇晃,似淡漠寂静的鬼影,叫人心里寒浸浸的发凉。
天边的月亮的那么圆,唱得却是离别的歌,周而复始的吟唱。
愧疚和无奈到了顶峰,温钰回府的时候也向她阐明了他的决定。
他要亲自给公主送行。
遥遥十万里,是从长安到柔然的路途,这段路有多么艰辛,没有人比他还清楚,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公主这一路顺风。
虽然这路本来就很苦涩。
很离奇的时,公主随柔然使臣出降的那天下了雪,八月飞雪,闻所未闻,一时不知这是丰瑞还是诅咒。
这天温钰作为公主名义上的兄长,来殿外为她牵引,红绸握手的时候,郑娞竟有一丝错觉,如果一切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他们会像原定的夫妻一样,拜堂成亲。
可她就像被偷走运气的主角,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其妙的离她而去了。
说是放下了,其实不过是迫于无奈和现实,不得不放下。因为执着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本身就很没有意思。
可是青春懵懂的情意,真的能坦坦荡荡的放下,没有一丝失落么?
“没想到殿下还愿意陪我走一遭柔然,我以为我这一路上要孤孤单单的了。”
温钰恍然,淡淡道:“柔然风沙艰难,能护送公主前行,已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郑娞不为所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幽幽道:“这辈子,在我寒冷彻骨的时候,让我觉得暖和的,只有你和皇后。可是这份温暖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觉醒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掉进地狱里了。”
“我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一直在成全,从未考虑过自己。有时候想想也挺后悔的,好像什么都参与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她勉强微笑看向他,温柔道:“其实你不用因为愧疚来送我,总是要离开的,何必陪着我一块到柔然去,到时候反而我舍不得了。”
温钰听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总觉得心里突突的,说出来有着不详的感觉。
有些疑问刚想出口,却是公主柔软的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袖,“你能把你腰上的玉坠留给我做个念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