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的申时三刻,掖庭的宫婢按照皇帝留下的吩咐进去料理,然后发觉这位在温成皇后厌世、短暂纵横六宫的陈贵嫔,全身僵成怪异可怖的姿势,断了气息。
然后以悲伤的哭因告知众人,陈贵嫔因为血崩之症遽然离世。
皇帝知道后表面上也是淡淡的,只是吩咐宫中对陈贵嫔好生安葬,又钦定追谥陈惜君“仪”字为封号。
媞祯闻言轻轻“哦”了一声,文鸳越是不痛快,“凭她做的那些事,怎么还配这么个好封号下葬!”
显瑀唇角微微上扬,道:“听闻皇帝说她性情柔顺,为卑为婢,乃礼义人也,所以才给了陈氏这个‘好’封号。”
“礼义人?她也配么!这些年,她明火暗枪地算计,害死了多少人,也配做礼义人?”文鸳细细琢磨道:“难怪表姑娘要生气,怎么她恶事做尽,皇帝还缅怀她!”
文鸳读书不多,自然一时间想不到,文绣却是知道关窍,不觉举袖掩唇,吃吃笑得满面通红。
文鸳似有不解,推了一下她,“好端端的……笑什么?”
文绣见四下也无旁人,笑垂着眉毛道:“这话是从前汉成帝称赞赵飞燕的。说是‘飞燕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迂处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
文鸳仔细听了,还是一脸雾水,“听着不像好话,什么意思?”
显瑀打量着她一笑,“当然不是什么好话,这是说……陈氏床機了得,会伺候人,你一个小丫头自然听不懂。”
媞祯下意识地低头,摸一摸鬓角的朵,“陈氏生前最恨的就是皇帝拿她比作温成皇后的奴婢,所以死后自然也要她带着这个封号到地下去。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说到底皇帝想保住的还是自己颜面。”
她勾起一抹冷笑,“何况……杨雪心已经查知,送去静安堂梓宫里的,根本不是陈惜君的尸首!”
显瑀惊得睁大了眼:“那是谁?”
媞祯打量尾指上套的宝石戒指,闲闲地说:“说是前不久染上鼠疫病故的宫女,本是要拉去乱葬岗丢了的,如今正好和陈惜君换了个个儿。”
显瑀骇笑:“那也真是个有福气的!从此身受香火,享得便是仪贵嫔的哀荣。”
媞祯衔着一丝快意涌到唇边,“索性也到了她死去的时候。如今皇帝身子已经彻底颓下来,倒是能看他这副身子骨能熬到几时。”
显瑀取了一枚梅糕片放在嘴里尝了尝,低声道:“不过听顺意说,皇帝已经将兵部侍郎游存勖指给永安王做老师了,还任了左民部尚书江斌进行辅佐。”
媞祯听来想了一想,“这左民尚书江斌乃是临海王的旧部,如今临海王到外地就藩,倒是江斌一众人群龙无首,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拉拢拉拢,不想竟这么快。”
话到这里的犹疑,显瑀也已猜透,“只怕皇帝……”
媞祯轻嘘一口气,慢慢啜了茶水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如今皇帝身边只有这个幼子,且还是爱子,怎么不会多考虑一番呢。”
“眼下永安王被封太子是迟早的事,只是……”她默然片刻,缓缓道:“只是这个游存勖……我倒是不甚了解。”
显瑀接过话,“他原也是寒门落魄了的,跟顺意还是同乡,顺意说跟他有过交集,说是跟裴行嗣一个性子。”
裴行嗣什么性子,媞祯再了解不过了,好好的人偏生出一颗痴心来,跟了谁就效忠谁,只怕游存勖跟了永安王,便是再无易主的可能了。
想着媞祯便歪了头,似有若无的叹气,“姐夫都这般说,那便是不好拉拢了,只愿他这个人不要太难对付。”
显瑀慢慢地小口啜着汤水,会心一笑:“我会让顺意多看着一些,有什么事,我再跟你通个气儿。”
话音刚落,央挫便跟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大喊大叫地道:“姐姐!霍姐姐!不好了……薛、薛姨娘死了!”
显瑀满是晦气地瞥他一眼,瘪紧了嘴,“死就死吧,一个惯会教唆女儿的下贱婆子,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值得你这样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