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东升西落,长安城中灯明永昼,人潮如水,川流不息,诸事繁杂的右扶风府里,也少不得心里肺里邪火肆溢一阵。
那首忽而惯耳的诡异歌谣,直接将碎尸案背后主使指向了临海王府,裴行嗣向来不惧任何权色,更是连夜加紧了对所有坞台仆役的严刑拷问,亲自通宵整理,用朱笔勾勒出事关临海王府的证词,那一旁看戏的贺常洵自然是津津乐道。
周宜水回到府里也是跟着打听消息,首先不请自来的郭子坤,趁外出办事还不忘讨教一番歌谣之事应对之法。
直呼,“我是谁都不想得罪,全让裴行嗣去审,现在可好了,裴行嗣他正琢磨着去要我右扶风府去临海王府拿人,我这带着兵去,不是明摆着跟临海王对打吗?!”
抱怨过后还不忘呸一句,“谁传的这破歌谣,是成心折磨我呢。”
其实这个问题周宜水也不明白,原以为是媞祯为了加剧形势,倒逼裴行嗣速破碎尸一案,但凭媞祯那副愁态,就知的确另有其人。
只是他也不明白,还有谁会对临海王这般虎视眈眈呢。
想到这里,周宜水的脸上浮起一个完美的微笑,“若是此案当真牵扯甚广,不如你去请裴行嗣向廷尉司求援,毕竟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府再得力,也不如廷尉司直属天子辇毂,权大力粗呐,就算是你右扶风府定案不是也得上交廷尉司二审,迟早的事。”
二府合查,这是鲜少而有的场面,对于临海王府更是重拳一击,不过稍稍过去两天,坞台碎尸案就有了进展。
有一个自称是临海王府姬妾陶望青的妹妹陶都,手持一份血书前来右扶风府投案,口口声声临海王和王妃朝信是杀她姐姐的凶手,而度支尚书韩承佑则是替他们掩埋尸体的帮凶,并有证据证明,特来申冤。
郭子坤连忙将消息报给一同辅审的裴行嗣和贺常洵,二人闻讯亦连夜敢来,亲闻血书之上的内容,竟是陶望青被害前的绝笔,手书上亲指临海王刘俭和王妃朝信的残忍虐杀其余姬妾的罪行,以及这些姬妾的姓名,并举谏出临海王寝室有一把琵琶,那主心的琵琶骨就是王修怡的脊梁骨所做。
尤其是陶都对于陶望青之死的证词,更是骇然,一字一句,泣血有声。
“大人们以为肢解还不算残忍,更骇人的是把人的尸骨放进加了避邪的桃灰和毒药的锅里蒸煮,煮完还要送给我家母亲看,好好的一个女儿成了一锅汤,我母亲该是什么反应,尚且来不及替我姐姐叫一声惨,一刀就给杀了,若不是我当时藏在地板下面,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裴行嗣悲愤不已,立即让陶都认尸,经仵作校对确定死因不假,彻底知道这坞台正是临海王和王妃二人掩埋滥杀姬妾尸首的地方。
若说气愤至此还不算绝顶,紧接着又有朝府一管事奔去京兆尹府举报朝承佑私收行贿,并把收赂的账册交与案牍,称朝府败落已在眼前,只求日后能和妻儿苟活,不受刑罚。
坞台碎尸案是火,朝承佑助纣为虐、掩埋尸骨是油,如今贪污受贿就成了荒原被野火烧尽后,就是覆盖在上面冰冷彻骨的霜。
三重罪恶之下,裴行嗣早已怒不可解,夜里立刻跟两府长官商量一早进宫面圣定裁,又有贺常洵在一面鼓舞,第二天早上,四个人便一唱一词,秉承皇帝当朝下令,羁押临海王府众管事审讯,核实一切事实,并立即下狱严惩度支尚书朝承佑和王妃朝信,以平民怨。
如此摆在台面上议事,皇帝骑虎难下,又有南阳王率众臣对临海王声讨严惩,可皇帝迟迟没有定夺。
一来还有临海王的亲舅舅——荀太师出面求情,皇帝不得不念及原配荀皇后的恩义情份,二来刘俭是皇帝长子,到底于心不忍,法不则王。
所以严加斥责了朝承佑教女无方,徇私枉法,舞弊皇子,当庭缉拿朝氏一族,三日斩于闹市以平人怨,又降临海王为慎郡王,闭门思过。
虽然南阳王不甘,但止乎于帝,只能见好就收,贤德得劝告皇帝要着对亡者好生安葬,对亲者多加抚恤。
如此一来,度支尚书一职彻底闲置下来,刘俭也因此颓废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