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极凉,刚从暖玉温香中被惊醒的刘肇,坐在暖轿中,却仍感到刺骨的寒冷。满天的星斗,在夜空中显得极为清晰,似乎在提醒他,这样一个不眠之夜的恐怖。
他的心随着暖轿的起伏而起伏不定,手指的指甲,用力的按进了肉中,苍白的手指已变得发青,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有在父皇离世的那一晚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静静等待死亡的感觉。他曾经充满了期待,一个自己制造出来的小生命,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那种初为人父的欣喜,常会让他紧张中带着一丝快乐的情绪。
阴璃坐在后面的暖轿中,她没有时间精心的妆扮自己,也没有精力让自己显得从容,头上的金凤琉璃步摇,镶着精琢玉片,穗垂珠珞随着暖轿的起伏,在她的发间频频颤动,正如她的心。她没有获胜之后的那种喜悦,她感到的是一种惊恐和悲哀!这种事情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发生了,她以为还会等很久,至少等到她能适应这种转变。可是没有容许她有丝毫的犹豫,就在她也憧憬着自己也会怀上皇帝的孩子时,突然发生了。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呢?如果也这样发生得毫无预兆呢?她哆嗦着嘴唇,宋珺,那是怎样一个狠毒的女人!
当阴孝和从暖轿中走出来时,双腿已软弱得站立不起。莲儿扶起了她,那种坚定的眼神让她心中一暖,苦笑了下,走向了刘肇。
“走,进去吧!”于飞殿里灯火能明,他们却没有料到窦太后竟然坐在殿中,静静地坐着,神色凝重,仿佛是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她的菊戒指。这个动作,刘肇再熟悉不过。每当母后想事情时,她都会抚摸着她的戒指,这是表示。她在下着某个决心。
刘肇走了过去,殿内燃着甘草杏混合着艾草的香味,清淡的药味如雾气轻缭,薄纱般的渐次袭来。阴璃神色紧张地看着窦太后。轻轻施了一礼。
窦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殿内做了一个进去看看的手势。刘肇会意,快步向殿内走去。窦太后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阴孝和,示意她也坐下来。
“你看来也是才从睡梦中惊醒吧!这宫里就是这样,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哀家倒是觉得你这次置身事外。显得十分聪明。”窦太后不咸不淡的说着。脸上也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母后,臣妾也和皇上一样,十分担心李美人的事情,只是怀孕关系到天朝的后嗣,璃儿不敢太过接近,以免引起事非。”阴璃鼓了鼓勇气说道。
“嗯!”窦太后似在思考,并未接话。
正在这时,几名太医与刘肇从内室走出,神色紧张。显然情况不容乐观。“皇上,怎么样了?”阴璃忍不住站起来问道。
刘肇看了看太医,指着一名年纪老迈的问道:“你说,你是朕派来专门给李美人养胎的,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今天还吃了些饭,怎么就肚子痛得昏死过去?”
“启禀皇上,臣也不知,这几日娘娘吃的药。都是臣亲自看着熬煎,亲手送到娘娘的面前,丝毫不曾出了纰漏,这,想是娘娘吃了别的东西,胎象不稳,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另外一名太医也道:“皇上,娘娘的脉象极是不稳,不知是何原因,似有滑胎之兆。”
“滑胎?”刘肇感到全身冰冷,头痛得似要裂开,“怎么会这样,白天还好好的。”
窦太后的声音低缓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殿里,犹如古老的钟声,竟有回声似的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头:“肇儿,稍安勿躁,坐下来等。如果人能醒过来,便是无事。你们几个太医,要尽全力!”
“喏!”太医们又匆忙进入后殿,刘肇却无论如何也坐不下来,他踱着步子,在殿中来回的走着,突然觉得一双滑腻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吃了一惊,蓦地转过了头看去,眼神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有东西在跳跃。阴璃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细碎的笑,恍惚而坚定,带着一种坚强的美丽,看在刘肇的眼里,如初春的朵慢慢绽放。本来打熬得筋疲力尽的心竟奇异的放了下来,只因为这笑,只因为这眼里的柔情,如一朵幽兰,芬芳绽开。
他坐了下来,眸子里带上了惯有的坚定神色,窦太后满意的说道:“好,就这样,这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
夜更深,后殿仍然没有动静,刘肇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窦太后道:“母后,看来是没事了,母后身体不好,不如回宫休息,这夜里阴冷,儿臣怕母后的身子熬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