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没有半点声响传出来。
徒白一颗心高高悬起,心跳止不住地加速,攥着拳头忐忑地看了裴宥一眼。
裴宥身上发上,沾满了雪。连眉毛和睫毛上,都染着点点白色。
他微垂着眼,瞧不见眸底的光,只鼻骨那侧小痣冰寒入骨。
“徒白,若……”他的声音极为浅淡,“我与此人,不共戴天。”
说罢,抬眸,推开那扇门。
嘎吱——
“主子,世子早有准备,温大人被救走,那梵音音虽已毙命,可叫世子逮住了一名活口。”
夜太沉,风雪太过,这次黑衣人的回禀,依然在廊下。
只是此刻那廊下已然没了笼中鸟,老者手中也未再拿着逗鸟的枯枝,而是负手望着夜中的大雪,静默地听来人的禀报。
“望归庄呢?”他问。
“世子不知用何法子,撬开了那死士的嘴,透露了我等今夜望归庄的行动,因此……”黑衣人跪在地上,略有些瑟瑟,“我方杀到不过半刻功夫,世子调来的暗卫已赶到,加之那庄子里原本就有一些习武之人……”
黑衣人顿了顿,道:“未能按计划诛尽庄内人,只取了十几人性命。卑职失职,请主子责罚!”
说罢,拱手低头,再不言语。
负手而立的老者却突然笑了起来:“那姓梵的姑娘,果然是个局啊哈哈。拘活口,不到两个时辰,撬开死士的嘴,竟还能救下望归庄……哈哈哈。”
他笑得开怀又畅快,全然不似作假:“妙啊,真是个好孩子啊!老夫多年未遇对手,竟在这孩子的事上屡屡不成,真不愧是……”
他顿住,敛住笑意,侧目望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其他事情总该顺利?”
黑衣人马上道:“一切顺利!”
“那便好,那便好。”老者双手负后,大笑着消失在廊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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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凝在房内踱步了大半宿,累得菱兰也一宿没睡,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十六终于来禀:“夫人,公子回来了。”
温凝都顾不上自己此刻一夜未眠,是否仪容有所不妥,急匆匆就往清辉堂外去。
她知道即便是暗卫,也不能那么神通广大,裴宥在忙的时候,不可能分出神来给十六递消息,因此只让十六在门口守着,人回来立马通传。
她的步子快,裴宥的步子亦快,两人正好在中庭遇见。
温凝一见他,眼眶就红了。
大约是沾了许多雪,大冷的冬日,他的衣裳湿淋淋的,头发也是半干,整夜未眠,一张脸白得厉害,抬眼扫见她时,浑身的冷锐之气还未消散,脚步稍稍一顿,寡寂的眼里才稍稍透出些颜色来。
“等了我一夜?”他眉头微蹙,过来握她的手,“穿得这么单薄?不是让十六与你传话了?”
温凝还是昨夜准备入睡时的衣裳,出门时太匆忙,只拿了件大氅披上,这会儿别提手了,浑身都是冰凉的。
“我让十六都告诉我了。”此刻她也顾不上旁的,急急问道,“望归庄如何了?”
裴宥薄唇抿了抿,眸子里又溢出几分寒意:“去得及时,刺客全部伏诛,庄上有二十余人伤亡。”
温凝一口气提在胸口,也说不好是要抽口气,还是要松口气。
好歹……不像梦中那般,无人生还。
“豆丁呢?”
裴宥继续往前走,温凝也便跟上,继续问道,“豆丁还好吗?还有老师,老师还好吗?”
“嗯。”裴宥略垂着眼,步伐速度不减,“妇孺和孩童都在老师的院中,刺客未及闯过去。”
温凝的五指下意识握紧了裴宥的手。
妇孺和孩童在老师的院子里,同梦中一模一样……
“温凝。”到了后院入口,裴宥停下脚步,“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些事找母亲,去一趟芙蕖院。”
温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有些没回过神,只望着裴宥眨了眨眼。
裴宥的神情软下来,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抱歉,这次要失约了。”
失约?
经过这么一个晚上,温凝早将要去天脉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哪里需要他的道歉?
“乖。”裴宥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回清辉堂等我。”
温凝瘪了瘪嘴,压住升腾起的情绪,点头。
裴宥未有犹疑,沉声道:“徒白,送夫人回去。”
利落转身,走上通往芙蕖院的小道。
此时的芙蕖院内,正有些兵荒马乱。
世子刚进门便让管家来报,说要见长公主。
这个时辰,天刚蒙蒙亮,长公主虽惯来早起,也才刚刚起身而已。
容华已经有些时日未见裴宥,这许久以来,即便是见他,也在佛堂。
因此梳好发髻,未用早膳,直接去了佛堂。
说是置着气,容华哪里会真与裴宥置气。去佛堂的路上还在琢磨,近来朝中又有何人找他麻烦了?竟然这个时辰急急来找她。
上次挪用军粮一案,他都不曾找她要她伸以援手。
待真见到裴宥,她更感惊讶。
这孩子惯来讲究,无论何时,形容都是一丝不苟。这会儿一看就是整夜未眠不说,衣裳都不曾换一件,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头发亦不甚清爽,想必是昨夜沾了不少雪。
“恕之,你这是……”容华手上本已拿起木鱼,此刻有些怔愣地看着略有些落魄的裴宥。
裴宥并不觉自己狼狈,撩袍进殿,关上殿门,晨光便被隔绝在外。
他负手转身,眼一垂,露出几分凉薄的嘲意来:“母亲。”
“儿子来与您聊一件,早该聊一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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