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在皇宫外等了许久。
嘉和帝可真是爱找他们世子谈事情啊,下朝便召见了世子一回,谈了一个时辰把人放出来,世子回国公府换了身衣物,还没来得及找长公主,匆匆去了一趟工部,刚刚下值,又被嘉和帝召过去了。
这不,一个时辰又过去,天都黑了,大抵是留世子在里面用晚膳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夜幕中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
顾飞本是不用问裴宥接下来去哪里的。从岭南回来当日,世子就不曾回国公府见长公主,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在大理寺待了一个多月,下值定是先回国公府,与长公主叙个话,然后……
今日他瞧见了,世子让十六传了张纸笺。
虽不知那纸笺的具体内容,可世子递出那张纸笺时,眉尖微抬,唇角轻扬,明明是秋日,眸子里却盛着春光一般。
他可从未见过这样的世子爷。
不用想,定然是前些日子在岭南,与夫人和好如初,甚至感情更上一层楼了。
所以今夜,去过国公府,自然是拉着马车去梧桐巷转悠一圈,接着世子就会去温府了。
可嘉和帝这么一召见,打乱了阵脚。
此时回国公府,再去温府,着实有些晚了。
于是到了裴宥身边,顾飞极不情愿地问了一句:“世子,接下来去哪儿?”
刚从宫中出来,裴宥神色肃穆,一时并未答顾飞的话,轻轻转了下手中的扳指,问:“徒白还未回?”
顾飞脚步顿了下。
换作平时,他是定不会为徒白说好话的,可他这次的差事,办得着实有些久了,这掐指一算,小半年都要过去了,居然还没将人给逮回来。
“世子,那宜公子神出鬼没……”
一说“宜公子”三个字,裴宥就轻蹙了眉头。顾飞马上打住,转而速速道:“三日前徒白来信,说再给他一个月时间,必能带人回来复命。”
裴宥眉眼这才松弛了一些,没再多语,只在上马车前看了眼高悬的月亮,一双黑色的眸子睨向顾飞,慢悠悠道:“总归母亲不想见我这逆子,晚一日回国公府,应该无妨?”
顾飞:“……”
这是我敢答的话吗我的世子爷?!
索性裴宥也没真问他意见,撩了衣袍上马车:“走罢,行快些。”
话都那么说了,顾飞自然知道要去哪儿,这是迫不及待想去见夫人呢!
只是车急马急人急,也耐不住今日的计划频频被打乱。马车还未行至梧桐巷,便有人骑马前来,拦住了去路。
顾飞到底是习武之人,一见那人便知是个武艺在身的武将,虽有些面生,可看周身气度,定然是领兵上过战场的。
不待顾飞问所来何人,那人已经下马,手上托举一腰牌,恭敬地朝着马车内行礼:“谢大人,邀世子府上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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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宥这人,愈发孟浪了!
温凝趁着菱兰不在,将那第三张纸笺也塞进妆奁的抽屉里。
什么烛什么夜的,那么大个人了,也不知羞!
但她用过晚膳,还是泡着蔷薇瓣沐了个浴,然后,挑了身较为轻薄的裙衫……咳。
虽脸颊忍不住发热,但温凝觉着自己不该扭捏,又不是……没有过。
只是从前那些大抵都不愉快,以至她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等会儿若她实在有些不能摆脱那些阴影,就直接同他讲,让他耐心些好了。
温凝收拾好自己,才恍然想起他们上次吵架,裴宥将自己的衣物都拿走了,近来徒白不在,也不知今日是否来得及打理这些,便喊着菱兰去买了两身他的衣物,又将此前给他绣好的腰带拿出来。
在大理寺待了一个多月,也不知那边饮食如何,这腰带是否会不合适。
温凝趴在矮榻的窗上,望着院子里的凄迷夜色,也不知为何,一时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就怔怔望着香缇苑的门,满心满眼都是他瘦了还是胖了,他今日会穿什么衣裳,他会不会又给她带糕点,他怎么……还不过来。
秋日到底寒凉,温凝衣裳穿得薄,入了亥时在窗边便不太坐得住,又去寻了件披风披上,继续等。
却不想这一等,等到了子时,仍未见人影。
又去梧桐巷了吗?
又去梧桐巷了吧!
由岭南回京的第一日,他就是去梧桐巷了,没来她这边。
岭南回来的一路他们就没怎么好好说话,这又有一个多月没见,他竟半点想念都无。
温凝甩下披风就噔噔上了床。
明知道他去梧桐巷也不会与那梵音音有什么交集,还是止不住的不快活,脑子里一片胡思乱想。
指不定此前与她吵架时,发现人家温柔可人,比她更乖巧听话呢?
指不定日日见那么一两面,发现人家模样清新,别有趣味了呢?
他若想来,有谁拦得住他?
他若不想来,又何必写那张纸笺撩拨她?
温凝怀着满腔的愤懑与酸意睡过去,以至于迷迷糊糊发现有人环着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用尽力气地一脚踹了过去。
丑时都过了,裴宥只当她早已熟睡,哪知道熟睡的姑娘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嘶”了一声,低笑:“夫人这是想谋杀亲夫啊。”
温凝瞬间醒过来,可胸腔还残留着睡前的酸涩和恼怒,听到熟悉的声音,触到熟悉的体温,那股酸涩和恼怒更是一息就发酵得浓烈,又将人踹了一脚。
“一刀不成,再补一刀?”显然她那小打小闹伤不着裴宥半分,他仍是低笑。
“你走开!”温凝一开口,嗓音就有些哑。
裴宥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起身,点亮了床榻边的灯烛,回头见着眼前的姑娘便轻蹙了眉头:“怎还哭了?”
“谁惹你了?”
温凝万分不想被他瞧见她哭了,她其实也不想哭,可那股情绪发酵起来,就是没忍住。
也说不清到底是生气是委屈还是终于等来了在等的人,忍着哽咽低声嚷了一句:“你说谁惹我了?”
抹了把眼泪:“有人洞房烛夜来这么晚的吗?!”
话出口就觉不对劲,果然,身边人低低笑了起来,一手过来掌她的脸:“洞房烛夜?”
温凝这下才彻底清醒过来,一阵热意涌上脸颊,将抚在脸上的手推开,从床上爬起来:“你去哪儿了?为何这样晚?你既这样晚过来,不知喊个暗卫回来传话吗?”
裴宥半倚在床帏间,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泪眼蒙蒙,一时竟真觉得自己是犯了天大的错。
他伸手去抹她眼角的泪:“等我了?”
温凝已经完全醒过来,也望着这许久没见的人。
没胖也没瘦,还是那般妖孽的五官,比起在岭南时,皮肤又白了回去,神色淡淡的,眼底却闪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