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招架不住了。
温凝从未如此清晰地见到自己的心摇摇欲坠,心中仿佛有一杆称,裴宥在那头,她在这一头。
她已经很努力了,她不断地提醒自己清醒,尽量地避开与裴宥的接触。
可他总能有法子。
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犹豫喘息的机会。
那夜他其实没做什么,他只是在她面前脱了外衫,然后拉着她的被子,同她一道就寝罢了。
他甚至都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极自然地搂着她的腰入眠。
可那日之后,他把他的作息改了。
他不再过来先看公文,处理完公事再睡觉,而是直接沐浴更衣,与她一同入睡,然后夜半起床,处理公文,再去上朝。
她应该拂开他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的。
那只手温温热热的,搭在她的腰腹上,没有越界的动作,却让她无法忽视。
可她到底没忍心。
为了避人耳目,他本就来得晚,走得早,每日睡眠时间少了许多。这么一调整,他几乎丑时刚过便要起床。
他仿佛在用这样的举动,无声地告诉她,裴宥,愿意为她做出改变。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凝的心狠狠地瑟缩了一下,接着看到自己奋力加码、勉强持平的那杆称,不加犹疑地往裴宥的方向倾斜过去。
他也只是……想要她多看看他而已。
温凝又开始惆怅了。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摇摇欲坠的心,清晰地看到她与裴宥越走越近,却也清晰地看到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
就如裴宥要她嫁给他那次,理智告诉她没有比裴宥更好的选择,可情感上她始终踏不出那一步。
现今情感告诉她她已经对裴宥心浮意乱,几无招架之力,可残留的一丝理智时时在她耳边提醒:温凝,要重蹈覆辙吗?
上辈子的种种终究是她与裴宥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没有勇气抬脚跨过去。
春日的时光又缓又慢,天气转暖,温凝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辰更多了。
此刻她在凉亭里百无聊赖地翻着近来看的话本子。
虽她不再因着话本子巴巴盼着裴宥回来,可他每日还是会往家中带,依旧和之前一样,每日一两个章节。
故事挺有趣的,与市面上讲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不同,讲的几个少男少女在深山探险,遇到各种离奇的大妖小怪的故事,热闹又新奇,好看极了。
就是一天看这么点儿实在不过瘾,也不知书局怎么推出了这样奇怪的卖书模式,又或者,是裴宥为了吊她胃口,让她等着他,故意每日只给她带一部分?
温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看了这么多年的话本子,就没见过谁家是没完本就拿出来卖的!
“菱兰,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出府去。”温凝将那些几乎已经能背下来的话本子收起来。
她已经在香缇苑待了一个多月了,梧桐巷那边迟迟未有动静,她总不能就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门了。
出去逛一逛,总比她在家中胡思乱想来得好。
温凝说走就走,与菱兰一道换了男装,低调地从后门出去。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长安街上似乎比从前冷清了许多,大抵是此前两党争斗,牵连不少官员,使得百姓们也都小心翼翼,怕惹祸上身。
温凝照旧先去浮生醉看了看,然后去药坊走了一圈,见着各方安好,才带着菱兰去了书局。
街上走动的百姓没有往日多,书局的生意倒是不差。
“叫什么书名?”掌柜的是个大嗓门,这么一问,书局中安静了片刻,不少人看过来。
温凝庆幸自己没有亲自上前,而是让菱兰去问的。
菱兰涨红了脸,将手比在嘴边,提醒掌柜的也小声一些:“妖异记。”
掌柜的却浑然不觉,仍旧大声问道:“什么妖什么异什么记?”
菱兰不识字,求救地看向温凝。
温凝正在书架前看这一两个月新出的话本子,虽也有那样一两章的篇幅较短的故事,但人家都是完本的。
接到菱兰的眼神,往柜台那边去,也不说话,直接拿了纸笔写下书名。
掌柜的盯着那书名瞧了半天,声音倒是小了些:“小店没有这本书,公子不妨到其他家问问。”
居然没有。
长安街算上正街侧街,共有五六家书局,虽说主售书目的侧重点会有不同,但大多大同小异。那故事那么好看,理当畅销,任意一家书局都能买到才是。
不想温凝将所有书局都走了个遍,居然都没听过这本书。
裴宥为了防止她自行上街去买,还改了书名不成?
在最后一家书局的时候,温凝不死心,转而问起著作者。
“有壶温酒?”那书局掌柜确认再三,“当真不曾听过这个作者,也没听过哪家出过探险故事。这题材冷门,出出来铁定亏本啊!”
才不会亏本呢!
那作者文采斐然,奇思妙想,布局精湛,一看就是大家之手,绝对是畅销精品!
温凝正要再问,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有壶温酒?
有?
温?
酒?
温凝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拉拉菱兰:“走,我们回府去。”
回到香缇苑,衣裳都顾不上换,就将那些话本子拿到书桌上摊开,随即拿了一册书桌上裴宥书写的案卷。
裴宥的字迹其实她认识的,可这誊抄话本子的字体,与常见的手写体不同,再加上……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只顾着看故事了,哪会去关注字迹?
这么两相一对比,才发现……
竟真是……裴宥自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