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托举在胸前的双手趋于麻木，视线亦不如起初那般清晰。

尤其在后半程，随着大爷熟睡过去，整个手术间安静到落针可闻，仅有偶尔响起周崇月清冷的声音，那股自始至终，都没有削弱半分冷静的音质，让她尚还能肯定，自己的脑子并没有宕机。

有人说，一场神外的开颅手术，其精细程度，丝毫不亚于在尖刀上跳舞。对术者各方面要求极高，培养时间最长，几年都出不来一个。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何齐慎升到主治整整三年，跟过的手术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台，为什么至今都没有勇气独立拿起手术刀。

因为对生命的敬畏，所以不敢生出半分的侥幸与试一试心态。

可对于一名神外的医者来说，这一天总会到来，就像周崇月说的，术者能把这一生奉献在手术室里的时间并不长，助手，不可能做一辈子助手。

周崇月在显微镜下操作了近四个小时后，成功切除肿瘤。齐慎随即接过，带着他手下的规培生谢辞开始硬膜下止血，放骨瓣，关颅。

等彻底结束，用时七小时。

病人被推出手术室，麻药未过身子还不能动，家属凑到病床前轻唤了两声，大爷缓缓睁开眼，迷糊地问发型怎么样，好不好看。

跟在后面的云糯有点想笑，但身体极致的疲惫，让她只想这么站着，或者赶紧找个地方坐会儿，由此，她选择去了楼梯间。

护士长正张罗着底下人，给刚下手术的大家点外卖，路过时瞅见云糯，随手拉住问她想吃点什么。

她笑一笑：“我不挑食，现在只给我两碗白米饭就能撑得下。”

“看你累的，以后习惯了就好，快去休息吧。”护士长说完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不由呼出口气。

从上午十点进入手术室，到现在历时整整七小时，实习生第一次上这样的大手术，能全程坚持下来，着实不容易。

楼梯间里，云糯没想到有人比她先到。

苏淳坐在台阶上，看到她时稍稍一愣，然后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置来。

出于礼貌，云糯喊了声‘苏老师’，随之坐下。

“今天表现的不错。”苏淳突然开口。

她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对方。

“第一次上台，没让我挑出毛病，挺难得的。”

“其实没做什么，全程干看的时间比较多。”云糯不是故作谦虚，而是实事求是。

苏淳闻言扯了扯唇，好似笑得有点勉强，“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夸一个人，在我看来，能洗对手，穿对衣服，站对地方，很多东西一教就会，跟完全程没有晕台，已经比很多实习生强了，你很细致，适合当医生。”

“谢谢苏老师，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

云糯转头看着她道：“你当年第一次进手术室，手抖吗？”

“怎么不抖，当时普外的老师，比我对你们可严厉多了，差点把我骂哭。回去后手麻了半个月，连筷子都拿不稳。”

苏淳无所谓地说着，看了看她，又补充道：“我们这不算什么，压力都在主刀身上，尤其神外手术，要在显微镜下进行，别说几个小时，换作常人只看几分钟都想吐，简直是生理极限。”

云糯想起周崇月今天做手术时的模样，因为离得近，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实，同样的，受主刀身上那股气场的影响也更强烈，怀揣敬畏，又安心。

一时沉默间，护士长来楼梯间喊人，说点的外卖到了，让她们趁热去吃点。

临走前，苏淳从台阶上起身，回头看她一眼，还想说点什么，几番犹豫后，又选择作罢。

其实她内心是复杂的。

一方面，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医生，对待工作本不应该掺杂有任何私心，可在看到周崇月对面前这位实习生一次次的破例偏爱后，她又难以收拾好自己波动的心绪。

有时候，女人一旦生出嫉妒之心，后果会很可怕。

苏淳不想让那些负面情绪，潜移默化间控制自己的行为意识，所以，她一遍遍地暗示自己，要大度。

可‘大度’两个字，想的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自然，云糯在面对苏淳突如其来的平易近人时，心里也难免有所不适应。

她不知道对方刚才一番话中，包含了几分真心，但至少在经历完这场手术的感悟上，两人是能够产生共情的。

云糯看待人和事，从来是非分明。

不可否认，撇开性格等方面的因素，苏淳同样不失为一名称职的医生。

吃完饭，去周崇月办公室整理了一会儿病历，看看时间已经五点。

他被院上叫去了七楼开会，按照往常的惯例，结束怎么也得半小时后了。

云糯在微信上留言，字才打出一行，就有人跳出来拍了拍她肩膀。

转头一看，是李硕。

他笑问：“还不下班？”

“马上。”

云糯不动声色间熄掉屏幕，本以为对方寒暄两句就会走人，谁知还有后文。

“我手里有几张电影票，扔了怪浪费的，要不然叫上谢辞和陈佳酿一起，我们去电影院看看？”

李硕说着把票拿出来，是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科幻片，陈佳酿的最爱，因为是她很喜欢的一位好莱坞影星主演的。

毫无意外，陈佳酿刚从办公室出来，听到有这种好事连忙点头同意，然后拿话问她：“糯米你去吗？”

答案很明显，她肯定不去。

拒绝的话没说出口，手机微微震动一下，她拿起一看，周崇月回复说会议的时间稍久，大概要持续到晚上八点。

还有三个小时。

云糯陷入纠结。

陈佳酿观她的表情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二话没说就拖着她往电梯走，“今天一场手术这么累，就权当放松放松，而且又不只你一个，放心吧，我和谢辞会尽情地燃烧自己，照亮你回家的路。”

李硕不太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是最近的网络新梗，出于好奇便多问了一句。

站在电梯角落的谢辞，听完默默看他一眼，像在看傻子。

*

抱歉宝们，今天迟到了。

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我不确定明天能不能按时更新，所以提前给大家通知下，如果没更就先睡吧，不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