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这幅湿漉漉的样子,让人很难不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给他,只要能让他开心。
只是抱得太紧的时候,给他金银,给他权位,都是要他退开。
他抱着她,就是只在向她这个人讨要。
但是她这个人又有什么呢?除了权位,就只有自己。
他不在乎权位,可是他要的完整的心,她给不起。
多可笑又多荒谬,她攀上了帝座,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却在他的凝视中,落得个一无是处。
如果在所谓都最好的时光感受不到快乐,那么人生是否一直都是下坡路?
比起他,她得到的这些,又有多重要?
衡量不了的,人心不足,得陇望蜀,总是得不到的,总是失之交臂的,才最窝心。
“我好像从没和你说起过我入宫前的事。”
终于是萧齐不忍心让她在他的苦海中悲伤,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以为你不愿说的。”
魏怀恩用指尖描摹他的唇形,等他说下去。
“以前不愿意,因为我讨厌那个家。
不许点灯,不许享乐,不许走亲访友怕被坏了声名,也不许我天冷加衣怕我意志软弱。
我娘爱他,更胜爱我。他爱清誉,更胜妻儿。
只是今日我听人说,若是我父亲还活着,一定不会将我教成这样。”
“谁在胡说,你现在的样子哪里不好?”
魏怀恩揉开他微蹙的眉心,不许他自怜自伤。
“你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谁都比不上你一根头发。”
“哈哈哈……”
萧齐突然笑了起来,好像魏怀恩的话是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到捂住脸还停不下来。
“你笑什么,朕说的话还能是骗你的不成?”
魏怀恩有些郁卒地撞了撞他的额头,她好不容易说几句真心实意的话,怎么还让他笑成这样。
“可是怀恩一开始,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了吗?这可是我父母生养出来的皮囊,你不是喜欢得紧吗?
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和我父亲生得很像,你不知道那时候被你夸这张脸让我有多憋屈。”
难怪,难怪萧齐刚到东宫的时候,并不喜被人夸赞容色。她只以为他不愿意被人调侃以色侍人,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内情。
“你很恨他吗?”
魏怀恩很理解萧齐对他父亲的怨愤,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忠孝之人。
毕竟永和帝再苛刻狠毒,也没有把她真的如何。而萧齐受家族罪责牵连被充入掖庭为奴,他才是真的该恨该怨。
“以前恨,但是我又觉得,只凭我父亲当年对先皇后和太子殿下的忠心,要是没有遭那场大难,我也不是没可能做怀恩的驸马呢。
想到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能和怀恩做一对鸳鸯,我还有什么可怨恨的?”
但魏怀恩却被他的话惹得伤怀。
“可是你父亲若是还在,他再怎么苛待你,也不会让你受这一番苦。”
他的残缺和伤疤,怎么可能就被他轻描淡写地释怀?都是哄她开心的吧。
“你见过匠嫁接木吗?”
萧齐忽然说起了旁的事。
“没有,你还在御园当过差吗?”
魏怀恩倒是知道侍理木的宫人手上容易伤,可是萧齐这双手除了后来练武磨出的薄茧之外,漂亮得完美无瑕。
“要把一段新芽从旧枝上割下来,才能嫁接到另一株木上,从此你中有我,合为一体。”
他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肉疤上,在说木,也在说自己。
“姻亲不会让你舍得真心爱我,你只会权衡你哥哥的需要,让我家为你驱使。就算是嫁了我,你也不会甘心驻足后宅,早晚会同我和离。
只有像现在这样才行,我是依附你生长的奴才,你才……”
魏怀恩用一个吻堵住了他的话。
别看得这么真,看得这么透。别让她无地自容,别让她觉得欠你一段本该安乐无忧的人生。
他总是说无论世事如何,他们都会纠缠在一起,可是他没说的那个可能是,他们也可以毫无交集,各有造化。
“我没怪你,你不用这样哄我。”
萧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分出她的一缕发丝和自己的绕在一起,似乎一时起了闲心,编起了辫子来。
“我父亲是活该,就像现在那几个现在就等不及给魏安星造势的几个蠢货,连我都想对他们动手,何况是先帝,何况是你?”
这种不孝之言对他而言已经是寻常,尽管残酷,但他确实一点都没说错。
只有像现在这样,他成了皇权下的傀儡和附庸之后,他才会被她不设防地依恋。他连亲族旧恨都能不放在心上,反而为了她和大梁劝她不去在意。
真的不在乎吗,萧齐?真的能不去怨不去恨吗?
她不想杀他了,不止这一刻,也不止这一夜,她想把亏欠他的安稳人生还给他,想让他这一生不要像个笑话。
汤池中两人静静相拥,彼此贪恋温暖。
“你还要回玄羽司吗?今晚朕允你歇一歇。”可以留下来吗?
穿上寝衣的魏怀恩慢慢用布巾擦着头发,本想等萧齐穿好衣服一起就寝,却看见他又拿起了外袍。
萧齐顿了顿,把外袍放了回去,躺到床上抱住了她。
“遵命。”
他熟练地轻轻捏着她的后颈,就像在安抚一只不听话的狸猫。果然没过多久,魏怀恩就沉沉睡了过去。
萧齐又等了一会,等到明丰不得不来轻扣窗棂提醒他时辰,他才小心翼翼从魏怀恩颈下抽出手来,披了外袍离宫去。
雨已经停了,马蹄声经过菜市口的时候,血渍也被雨水洗刷得干净。
不过那又如何,到了明天,又是新的人头滚落,以血祭苍天。
啊,忘了让他们吃月饼
魏怀恩:不用,我本来就不爱吃
萧齐:她不爱吃我也不爱吃,至于我到底爱不爱吃,不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