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桑榆非晚(7):若让我再碰见你,你休想再离开
俞荀同她用了午膳,又去忙公务。
桑怀音坐在窗口,却久久失了神,手中握着绣囊。
幽园虽只是太子府中一处院所,却有池塘有亭,别具雅致。她在池塘边垦了块地种植寒兰,绣囊中的籽仍是有剩。
她出了幽园,到了府中园,正值夏日,繁华争艳,煞是好看。她捏了捏绣囊,眼色一冷,径直到了坛前,将开得正盛的芍药尽数拔出。
“住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桑怀音手中动作不停。
“我说,你给我住手!”
手腕被人抓住。
桑怀音稍用劲一甩,桎梏便消失。她站起身,目光冷然地看着来人。
铜目巧鼻丹朱唇,云鬓纤肢楚宫腰。好一个别具容色的美人。
那女子痛得直呼,口中骂着:“你竟敢这么对我!我去找太子哥哥,让他杀了你!”
她睁开眼,眼帘有些模糊,有什么物什抵过来,轻轻擦拭了下,视线才开始变清晰。
“嗯,是我。”
俞荀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额头,好似小憩的模样,若非那浓烈的酒气,真看不出来他喝醉了。
桑怀音说:“既然谁也不让接近,又叫我去干嘛?”
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但,桑怀音却知道自己心痛了。那么一下,利刃穿心般的痛。
他声音很近,桑柔辨识出来。
桑柔忙说:“不行!你别乱来。我这件事,你帮不了忙的,更不要牵扯进来。千万不能。”
“穆止?”
桑柔从他手中接过瓷瓶,心口疼得欲落泪,说:“我畏寒,对这种补血活血的补药很是依赖,尤其是在冬日。”
桑怀音勾唇冷笑,不置一词,转身又要去拔。美人过来阻止,被桑怀音一下甩倒在地。
两人呼吸仍是紊乱交织着,但俞荀眼中已无方才的意乱情迷,目光暗沉却清醒。
穆止拿过名澄手中的瓷瓶,打开瓶塞嗅了嗅,皱了皱眉,说:“无论真相是什么,当务之急,是将阿柔救出来。她已经在牢中待了三天,身体吃不消。你安排一下,我要见她一面。”
“假设你最后的设想是对的,那身份是不是该反一下,靖国双琴有二,桑柔不是桑怀音而是傅柔,这个秦双不是傅柔而是桑怀音。”
牢房中灯火幽暗,身前团着一暗影,她分辨不清,嘤咛了声。
“你去将这个秦双的行踪给俞荀那边的人透露一些。另外,安排一下,我晚上就要见到阿柔。”穆止执意行之,也不与他辩解,交代了几句,就要出去,被名澄拦住。
她刚脱了外套要入睡。房门就被叩响。
她深吸口气,说:“是。我不想要。”
桑柔在牢房中浑浑噩噩地躺了许久,第一夜进来便着了凉,如今浑身冷热交替更是难受,恍惚间仿佛听见谁在唤自己的名。刻意压低的嗓音,别样入耳的动人。
“太子殿下。”
桑怀音被俞荀压在浴池旁边的软榻上,身上的衣裳也已见凌乱。
俞荀盛怒离开。
他双臂加了几分力,紧得桑怀音有些呼吸不畅,她顺了口气,继续:“你看,你身边的位置这般拥挤,非得铲除异己,方能有立足之地。俞荀,这就是你许给我的将来?抑或,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将来?”
她早前已知桑柔顺利入了定平侯府,可到了府中找人,却得知桑柔被关押在天牢,罪名是得罪了太子。
“什么?”
他又说:“这种事情,可以叫下人去做,太子府中所有人可听你调配。”说着,掏出一条帕子,将她的手抬起,在上面轻轻擦拭,白帕很快沾染了黄泥,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虽然你可能不习惯使唤人,但有些事情,不必事必躬亲,交给别人去做就可,特别是这些脏累的活儿。你的手很好看,该用来抚琴摘。”
桑怀音没辙,只能姿势僵硬地带着他进了耳房。
“穆止……”
“这般说好像更说得通,但我们几番来回勘察的结果证实了桑柔是桑氏后人。你相信事实,还是相信感觉?我相信前者。”
“伺候我洗澡。”他说。
“他在哪儿?”
桑怀音离开詹京后,不敢贸然回竹坞,怕俞荀会派人跟着他,便去临国游荡了一圈,确定并无人尾随,再回了竹坞一趟,他人不知她经历,只以为,她又似过往那般四处游历。三叶拿了瓶药给她,说:“阿柔离开了久了些,一直未写信告知身体情况。如今又入了冬,她畏寒,这瓶药你且带给她,让她在身体不适时服用。”
桑怀音猛睁眼,盯着俞荀。
经他一提醒,名澄顿时想起来:“你说她像傅柔?”
“……”
俞荀揉了揉眉心,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远远站着的桑怀音。
“秦双?”桑柔重复了下,猛抬起头,说,“她来詹京了?她在哪儿?你让她赶紧走,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又促促而去。
名澄看着男子,问道:“秦双?这必定是个化名。你说,她是谁?”
“所以,俞荀的目的在她?”
“感激?阿柔,到如今你还要用这样的话推开我吗?”
“没有。”
“何事?”
“她……离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她说:“什么?”
她连夜离开。
他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微怒的语气说:“我做着自己心意所向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断,评判我心中的值不值?阿柔,往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可以克制自己不给我回应,却不能阻止我对你的感情。”
阻风看着紧闭的窗扉,徘徊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离开,步子刚要踏出院子门槛,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
她拧了拧眉,进屋去。
“你方才的那句‘好’我听到。我要娶妃,你却不问是谁。是否对你来说,我娶谁都无所谓,与你无关!”他冷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子有些站不稳,声音却是冷静无比,“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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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推开我?以我现在的状况,你完全可以推开我!没那么做,仍旧觉得你用身子来偿还我一次,明日即可走人是吗?”
最坏的可能,便是俞荀知道了桑柔的真实身份。那就完了。
穆止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凝着她,说:“她还问你,琴谱是否已泄露?我该如何回她。”
那人为难地看向桑怀音。
并无应答。
“带路。”
桑怀音默了好久才开口:“他醉了,需要的是醒酒汤,不是我。”话毕,关上了窗。
“不想。”她觉得心头身上都有些难受,挣了挣。俞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双臂松了松。
“你疯了!多少年忍辱负重精打细算,你才有了今日,你怎么可以这么冲动行事?我知道你对桑柔有意思,但是你要想好了,无论桑柔是什么身份,你和她都是不可能的。”
桑怀音心头陡紧。
俞荀靠在她肩头,没动。
俞荀已转过身,说:“走,立刻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下次,若让我再碰见你,桑怀音,便是囚禁,便是相互折磨至死,你休想再离开!”
桑怀音说:“你只消与我说,能或不能?”
俞荀看她:“嗯?”却猛地僵住。
桑怀音颤着气息说:“拔这些,是因为寒兰没地方种了。方才那女孩子离开,模样很是伤心……”
“阿柔……阿柔……”
名澄皱眉,好一会儿说:“能。”
那丫鬟说:“奴婢笨,怕记不住。不过,反正姑娘都在,忘了再问你。”
桑怀音已经衣着完整地出来了。
“在做什么?”不知多久,熟悉的声音传来,贴的很近。
桑怀音说:“有没有办法让我同桑柔见一面?”
身子被抱起,周身被什么覆盖住,整个人被蜷入一人怀里。
桑柔说:“来了也没用的。抓我的人是太子,你是定平侯爷的人,你们分立两端,这时候,你该置身事外。”
“阿柔,能听见我说话吗?”
“今日有一个人自称秦双来找你。”
“你想我为你六宫无妃?”
桑怀音未回应。
“秦双……秦双……双琴。靖国双琴。如果阿柔真是如我们所查的,是桑怀音,那这个人是傅柔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只是……”穆止握紧手中的墨扇,沉思不语。
好一会儿,他放开她,看着她双唇微肿,说:“这是利用我的代价,接下来是利息。”话毕又吻住她,更见凶厉。待她软倒在他怀里,才停下,拥着她一边无限满足,一边又怒恨难消地低骂:“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看着她许久,说:“哭了。心中不愿意是吗?”
穆止说:“好。”又从身后拿出一食盒,“这里有一些点心,狱中伙食不好,你且用这些充饥。三餐我会打点人给你送吃的,你且再熬上几日。”
“来看你。”他手掌贴在她脸颊上,她浑身僵冷,冻得有些凄惨。
桑怀音到了俞荀寝院,见院中站了不少人,各个脸上可见焦忧,看到她来,皆是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