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陷于回忆着,秦公公去了这些日子,她常常觉得秦公公还住在小院里,她们母女的日子现下好过了许多,宫人们依旧会送残羹剩饭过来,但德妃却可以选择不吃。冷宫的后头有一块菜地,长势极好,足够她们母女吃用。雍郡王又与送饭的宫人使了银钱打点,他们闭口不对外头提德妃母女种菜养的事。
温彩在冷宫住了下来,闲来的时候就清扫房间、打扫庭院,把小院周围的小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有送饭的宫人碰到过温彩,也只作没瞧见,温彩带来的银钱便起了作用,因她使了银子,宫人得了好处,竟接连好些天送了些上好的饭菜。
小十看到桌上的饭菜,微蹙眉宇,一脸不信地道:“这是他们送来的?是不是四皇兄送来的?”
德妃心下了然,只不点破,道:“快吃吧,这都是顺娘弄来的,别枉费她的心意。顺娘说你正长身体,不能吃得太差。”
小十“哦”了一声,尝了一块卤牛肉,细细地嚼着,“真好吃!”她笑了,勾唇道:“娘,今儿七公主又赏了我一身好看的衣服,她今儿扮成小太监想溜出宫去,被皇后娘娘给抓回来了,拘着她在皇后宫里学规矩。”
温彩问:“还让你帮她干活么?”
小十垂首,“七公主又不爱女红、刺绣,可皇后娘娘管束得紧,非逼着她做不可,她就叫了我去帮忙,我还不能绣得太好,绣得好了,皇后就会生疑,只能胡乱绣着,皇后虽不喜,却夸七公主的女红有长进。”
七公主这是“上有对策,下有应策”竟把小十叫过去作弊。
“她没打骂你吧?”
小十摇头,“只不知怎的,近来九公主总找我麻烦。”
慕容恒近来没去瞧德妃,倒是在拜见皇帝的路上碰到过小十两回,私下问过,知德妃过得好,温彩在那儿住着,她整日的不是种菜就是栽。
“莫不是皇上遇到高兴事了?”
温彩也是个识趣的,她不差银钱,隔三岔五地给三个宫人塞些银钱打点,三个宫人都是宫里等阶最低的打杂宫人,突然冒出个送银子的散财女来自会加倍地对她温彩好,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们赚钱的门道,自是不会把温彩住在冷宫的事张扬出去,为了多得赏银,还会变着样地弄好吃的送到冷宫。
“神殿怎么了?”
七公主扮成太监,换作谁都会说“没规矩”,皇帝知道了居然还护,责怪皇后拘得太紧,可见今儿他的心情有多好。
他们不可以输,只能赢了,为了那个位置,他可以不在乎一切。
神算子启开双眸,眼神犀厉,神色里却带了几分猥琐,“她若自愿,他日安王得天下便不必兵刃相见。她若不愿,安王必得从旁人手里强夺。”
德妃轻斥一声:“你这孩子,无论是晴天雨天都高兴。天晴你说可以晒萝卜丝,下雨又想着你的菜苗、苗。”
三人心下嘀咕:一个人瞧错许是弄错了,可几个人都瞧了,意见也是一样的,怎就没这么个人,再寻不着就要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充数了。
装进了袋,洗净之后,她要切成丝,或晒制成萝卜,或制成腌成,就算宫人不送饭来,德妃母女在这里也能填饱肚子。
慕容恒道:“我让陈兴着办此事,他认识几个同乡、同窗在京城书院,只要与他们送了帖子游园,定是会去的,只是园子那边,你可得都安顿好了。”
温彩忆起七公主在猎场上说的话“我父皇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护着我。要是心情不好,瞧见母后训我,就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骜”
慕容恒只觉一阵胆颤心惊,冷家尽信了神算子的话,认为温彩是异世真凤,这才要取血做法事,目的就是要掩盖住温彩的凤凰真身。
夜里,再观天象,弯月下,皇宫方向的贵气冲天,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
“可小姐说,园子虽好,还得让文人墨客们先接受,有他们的诗词为凭才能打出名气来。”
就算现在再从温彩那儿取了三滴血也没用了,这改运法事必须在三月初一前完成,而法事要做七天。
小厮点头,磕头道:“小的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我们家二小姐将会富贵无疆。”
做成了,冷家可以荣华富贵,可以权倾朝野,可以耀武扬威……
温彩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能让冷家找寻不到的只能是冷宫,这丫头倒把冷宫当成是避难处了。
“禀皇上,微臣立即寻人”。
而此刻,两名小厮骑着马儿,正风风火火地往长庆候府奔,顾不得浑身湿透,哭丧着脸,跌跌撞撞进了佛堂,一进屋扑通一声跪下,“禀老夫人,大事不好了,栖霞观神殿……”
众人一阵唏嘘。
可见神算子是被上天责罚了,罚他泄漏了天机。
三位钦天监大臣在各宫寻找贵人,宫娥们个个打扮一番,盼着让前朝议论很久的贵人就是自己。
“她不是要娶嫂嫂了么?这时候淑妃和九公主不该忙得紧?”
神算子死了?
人们的消息是很快的,冷家刚知道栖霞观神算子被雷霹死的事,京城的百姓们也听说,当成奇闻一般的四处传开。
难道这也是上天的意思?
老监正道:“我也好奇着,我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了,让我自己在宫里转转,我先去见见皇后。”
“皇宫贵气逼人,我来瞧热闹,可寻着那贵人了?”
慕容恒带了侍卫悄然离开栖霞观。
老监正见罢了皇后,慢悠悠地在后宫里转悠着,转着转着就往最僻静的地方去了。
三位天师哀声叹气,六宫寻遍,也没寻着那贵人,瞧过不少宫娥的面相,美丽的、平常的、富态的、慈和……就是没有他们要寻的贵人。
温彩会讲《西游记》的故事,又生动又有趣,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竟能大闹天宫,还能助唐僧西去取经。每天晚上,温彩讲故事的时候,是德妃和小十过得最平静的时候。
二月二十日夜,冷昕带人再袭怡然阁。
德妃望了望天,“你来之后,一会儿弄菜,一会儿种,就没闲下来过。进来喝杯水,你也别切了,瞧着这天许是要下雨了,切了也晒不干。”
钦天监众人观了天相,道:“皇上,这紫气翻腾,越来越明显了,咱们宫里住着百年难遇的贵人、祥瑞之人。”
冷老夫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冷昕看了一眼瓷瓶,不说他自会查,就说她们说了,也未必是真的,他蓦地转身:“在下自会查出来。温彩,往后你好自为之。”
偏钦天监的人在内侍太监的引领下,三日时间走遍了六宫上下,硬是没寻出那所说的贵人来。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进了钦天监,几人眼前一亮。
消息很快连宫里也知道了。
冷昕道:“神算子道长,你要的东西都取来了。”
他真觉得这事古怪得紧。
他停下脚步,迷糊着这是何处,但见前头有座石墙的高墙,里面传出了女子的歌声,而墙外鸟语香,百盛开,一侧有个寻常的小院,远远瞧着会误以为到了宫外的农家小院,篱笆墙上爬着忍冬藤,藤上开着金银,篱笆墙内外开着紫紫红红的儿,是在宫外乡下最常见的儿,黄的是油菜,紫的是萝卜、红的让他叫不出名来。
“神殿烧了一些布幡,倒还算抢火及时。”
那三个送饭的宫人早被慕容恒给买通了。
皇帝近来听到类似的话太多了。<
难道,冷家注定要运程失尽?
冷昕眼神肃厉如剑:“无论禅让安王,还是安王强夺,帝位必须是安王的。”
温彩抬头,可不就要下雨了,天上阴沉沉的,“不会打雷吧?”
温彩笑着望着雨,“盼这雨好久了,这一下菜地里又就能长出菜苗,籽也能发芽了。”
他摆了摆手,想说青莺易容成了温彩,又一想还是不提了,他闷头上了马,一口气回了王府。
小十问:“顺娘真要住到三月么?”
温彩就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我还是切吧,瞧这天最多也就是半日雨。”
百姓们议论纷纷。
屋里所有的人都欢喜起来。
她嘿嘿笑着,“老天爷最是公平的,会给百姓们施降甘露,也会惩罚恶人。”
“又说傻话了,现在才二月末,哪就打雷了?”
神算子长舒一口气,“如此甚好!到了正午时辰,公子记得提醒贫道。”他再阖双眸,抱着佛尘,嘴里又一阵念念有词,却是谁也听不懂的絮叨。
老夫人浑身一晃,脸煞白无血。
郑氏道:“栖霞观神殿烧成什么样了?”
一位老监正站在自家的观天阁里,久久地凝视着那方向。
冷昕一把锁住青莺的下颌,“这园子到底是谁的?如此园林打造得这等精致,是谁的手笔?”
“阁下既能查出我住在这儿,就该查出是谁让我住在这儿的。”
“取血之时,她是自愿还是强取?”
慕容恒回眸,愤愤地瞪了一眼。
那不是普通的道长,是一代神算泥菩萨的传人,人送绰号“神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