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县,汪家祖宅。
温彩坐在榻前,伸手轻抚着床榻,这张床是汪氏睡过的。
一年半了,她总觉得汪氏没死。又忆起疼她的汪氏来,心里有些微的酸涩。
杜鹃捧着羹汤:“小姐,晚上你就没怎么吃,再吃一碗吧。”
温彩道:“缝衣机搬回来了?”
“是。”杜鹃低应一声,“那两只箱子里头的东西别让人看到。骜”
杜鹃又应了一声。
她回到祖宅,并没有带杜鹃去县里铺子上走,这些铺子多是汪氏留给温青的,还有一部分早早就分给了温子群和温子林。
老太爷这一辈,他们这支就老太爷一根独苗,汪氏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不想老太爷却撒手人寰。老太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多子多福,便给长子取了“群”字为名,至于二老爷温子林,这个“林”字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更多的则是二老爷五行缺木。
温子群两兄弟还真不负老太爷的期望,真真是多子,大房有子七人,嫡子三个;二房有子六人,嫡子两人;至于女儿,大房便有九个,二房亦有四个。算起来倒也算平衡,色字辈的子嗣男女各有十三人。
“这姨娘、庶子一得势有几个不耀武扬威的?老管家又是老实人,怕是要受他的气。”
她还记得,有一年温子群回乡探亲,大冬天的半夜里让汪老管家起来给他买酒喝,次日被汪氏知晓了这事,狠狠训斥了温子群。
杜鹃抹了泪,轻声道:“小姐,那些长舌妇人
杜鹃道:“如果有黧三爷回来守祖宅,到时候就让老管家回庄子上养老。汪二叔是个会侍弄庄稼的,就让候爷把他自己名下的庄子交给汪二叔打理,让汪叔公在乡下过几年怡养天年的好日子,再别服侍人了。”
众人纷纷向杜华恭贺。
温彩在心下权衡了一番,他们这支的祖屋还在,祖产也还在,应该留下守着祖业。
汪老管家颤微微地追出来:“大老爷这是造孽啊,要是老太太在,瞧到小姐变成这样,她不知得多心疼呢……”
汪老管家从一边过来,带着不舍与激动地看着温彩,“小姐……小姐这就要走了。”
茉莉因为昨晚熬夜算账,这会儿依在车壁上睡着了。
温彩问了一番,经过证实,老姚和姚大这半年多并没有见过什么外人,只是帮乡亲们做做犁头、推地的爬子等,偶尔也给人打家具,父子俩的所有精力几乎都用在这缝衣机上,他们自己让家里的女人剪裁好,往那缝衣机上一走,衣服很快就好了。
杜鹃打小就在温家祖宅,对她来说,汪老管家就像她的一个祖辈。
杜鹃道:“领他们进来。”
温彩清清嗓子,道:“各位管事辛苦了!最近半年大家做得很好,尤其是杜华管事,他的铺子是盈利最多的,所以除月例外,另赏二十两银子。至于旁的管事,每人各赏五两银子。”
温彩轻声道:“好在汪叔公还有两个儿子依傍,就算大儿子在京城当差,身边还有一个小儿子陪着。在他们父子守着老宅,倒也让人安心。”
“要是以小姐的性子,这些个赚小钱的铺子才不愿意要呢。”
温彩轻声道:“我会与候爷说,给汪老管家和汪二叔销了奴籍,再把汪爱的一个孙儿除了奴籍,另赏他家二十亩良田、建一座农宅给他,以后汪家每代会有一个儿子是平民身份。”
账房先生轻叹了一声,回屋歇下,唯有茉
账房先生早早算过一遍,见并无错处就搁下了,但茉莉非得自己再算一遍,她的算盘又打得慢,一家铺子大半年的账簿都要打许久,何况还有好些家的。
绣娘甲小心翼翼地道:“回郡王爷的话,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温彩今儿在姚家镇,又给姚氏父子拿了六千两银子,奖励他们做出了缝衣机,并说很有可能,他们父子就会名扬天下。
慕容恒指着缝衣机,道:“你们二人试试这机子,小心些,莫要弄坏了。”
猛地瞧见小时候瞧着那么精神的一个人,背佝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连走路都蹒跚了。
温彩笑着,让她难受的是汪老管家,至于那些妇人的话,她只作没听见。
温彩抬头,“各位管事,只要你们干好了,也有去京城的机会,要是只会守成,我们可以永远待在西山县,只要各位对镇远候府、对温家忠心耿耿,候爷和夫人是会记得大家的好,也会任贤唯亲。”她顿了一下,看杜鹃把银子都赏了众人,道:“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杜鹃递了两个银元宝给账房先生,“这是小姐赏的,先生且拿着。”
二安子笑容灿烂地道:“郡王爷,你要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温彩道:“我知道了。他要样机,今儿已经弄回来了,就在箱子里头,你让人连夜送回京城去。”
明儿上午,她们就要回京城,茉莉希望能把账算完,如此也不枉来了一趟。
“你干得出色,到了京城后,你还得更用心。”
二安子骂了句“笨死了”,他自己上前,取了块布料,用手搬动轱辘,那马儿嘴就不停地点头,听到一阵“吱吱”的走布声响,布块就缝出来了。
“我们温家的耻辱啊,百年来就没出过被婆家休弃的姑娘。”
温彩勾唇一笑,“到手的银子才是钱,没有拿到自己手里,便做不得数。”
族中石巷中,早已经围聚了不少妇人和孩子,有瞧稀奇的,有说风凉话,七嘴八舌,也没个忌讳。
姚家的女人见又赚了银子,心头欢喜,待温彩也热情。
慕容恒那日把自己重新绘过的“妇人制衣图”给田耀祖看。
账房先生道:“小的没瞧着异样,银钱数目也是对的。”
杜鹃领了二安子到了偏厢房,让两个护院帮衬着把箱子搬到了外头的马车上。
汪老管家与杜鹃打听了过温彩、温青的事,知温彩被温子群做主许配给平远候冷昭,不到一月便和离了,自然杜鹃添油加醋地说了冷昭如何薄待温彩等事,说得汪老管家心疼不已。
天一亮,二安子与另一名护卫就到了。
主仆二人闲话了一阵,回屋歇下。
不知过了多久,汪老管家方才仰头悲叹:“老夫人,这些人没良心哇!”
慕容恒道:“我手头有一人使用的缝衣机,比那个更好、更快,且价格也更实惠,更重要的是制作成本比那个低了六成。你想要,我就提供图纸,提供样机,你可大批量制造,但我要纹银四十万两。”
“汪氏祖孙三代效忠温家,这是他们该得的赏。”
“待回了京城,我便与哥哥说说,让他去与父亲商量。”
杜鹃一恼,便要对骂,却被温彩拉住了手,“我们上车吧。”
前面是温彩的马车,后面跟着六两满载粮食的马车,麻袋里满满地装满了今秋新收的粮食。虽说京城也有,可这是汪老管家和汪二叔预备的,千叮万嘱的要温彩带到京城给温青夫妇赏鲜,还让给温府两房都各送一车。
小时候,汪老管家最偏宠女孩儿,没少给她和温彩买酥、点心吃,只要汪老管家出门回来,一定就有这些东西。惹得年幼的杜鹃一听说汪老管家出门了,一天好几趟地往大门口张望,就盼着第一个接到汪老管家,能得好吃的酥。
“汪叔公,我不怪他们,谁让我是和离的女子,给温家抹了黑,外头冷,你老早些回屋吧,保重身子,别把银钱都疼了你孙子,也给你自个儿留些。”
其中一个妇人也不惧,反而一脸正气地道:“我家还有两个闺女呢,她这种不爱名节的女子就该去死!怕我们说,就被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啊。”
“汪叔公,我回来就是来收铺子上的利银的,如今都办完了,自然就回京。你老年纪大了,别舍不得吃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汪大叔在京城很好,哥哥嫂嫂也很信任他,你照顾好自个儿……”
她捧着羹汤,没吃几口,就听外头传来二安子的声音:“温小姐,你的信。”
“奴婢都对了一遍,是对的。”
说起与汪家父子的感情,温家人里最深的就是温青兄妹,便是杜鹃也是心疼的。
大好,偏那些女人生怕他听不见一般,说话的嗓门那个大啊,时不时传到他耳里只听得恼火。
汪老管家不管,依旧扬着扫帚,立时早前的人群便散开了。
用晨食后,温彩唤了账房先生和茉莉来。
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事没落到她们自家姑娘身上,要是落到她们身上,就不会说那些难听话了。”
祖宅的丫头奉了茶点。
杜鹃取了斗篷,背上包袱扶着温彩出来。
温彩问:“你说西山县这些店铺有多少收益?”
温彩讥讽一笑,道:“汪叔公,由他们去吧。”
杜鹃道:“小姐赏你,是瞧你有苦劳。小姐赏账房先生,则是因他有功劳。”
“不能任由她这样,都没婆家要了,还有脸回温家族里,瞧瞧她那样,好生得意呢。”
田耀祖,江南织造世家、皇商,也是江南的首富,更同田家的当家人,年轻有为,不仅与皇子们多有交情,就是与京城的权贵都能说上话。
“可这是祖上留下的产业,又不能丢,这边的老仆多是可靠的,交给他们打理倒也放心。”
杜鹃挑起车帘,一次次望着巷口那位老者,道:“自从老太太没了后,连老管家一下子都苍老十岁不止。早前不觉,你瞧这半年,他似又老了许多。老太太生前,他是多精神的一个人。”
“混账东西!”汪老管家拿着扫帚就要冲过去打。
杜鹃接过二安子的信。
账房先生唇角溢出一丝笑,这小丫头才学几天算盘,就想与他比,他都说了没错处,她偏要再核一遍。
茉莉从外头进来,“小姐,马车都备好了,今岁的新粮也都弄好了。”
汪老管家抹着泪儿,心头一阵激动,昨儿黄昏,温彩就去瞧他了,给他塞了二十两银子,全都是一两五钱重的,还有一贯铜钱。
还有半大的孩子,眸含气愤地盯着温彩,嘴里骂着:“不要脸!你不配姓温。”
温彩几日前动身时,在城门口遇到了慕容恒派来的八名护卫,说什么也要跟她来西山县,为恐人言,温彩对外只说是镇远候府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