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
温彩与徐氏已经安顿好了。
香客房收扫得很是干净整洁,里面的摆件也很简陋,却样样实用。接下来就要在这里住七天,待七天的法事结束,他们姑嫂二人静修祈福也就结束了。
这是徐氏嫁入温家以来,第一次给亡故的婆母做法事。她想亲自抄写经文,不仅是自己的那份还有温青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那份也得抄。
温彩打发了杜鹃去巡视店铺生活,核对账目骜。
忍冬与徐嬷嬷住在隔壁香客房里。
温彩拉徐氏在身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里面是几张地契和房契,“嫂嫂,你们也要过日子,哪能把东西都给我,喏,这些你先收下。歧”
徐氏凝了一下,“这是你哥给你添的嫁妆,我怎好再要。”她心头欢喜,想收下,又怕温青责备,心里暗想:若温彩再给,她就会收下的。毕竟她拒绝不了这么一笔好东西。
“这个不是。嫂嫂,我手头的东西多着呢,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我的产业清单。”
为让徐氏安心收入,温彩取了包袱来,从里面寻出一个簿子来,道:“用紫墨划过的,全都是我的东西,你看看我现在有多少大小店铺,又有多少田庄。其实对我来说,有八百亩田庄就够了,其他的田庄嫂嫂先收下。哥哥要是问起来,你就只管往我头上推。”
杜鹃才不替她担心,她只照温彩的话办好自己的差事。
马车就留在十里坡山脚下的官道旁,杜鹃上了马车回城。
温彩撇了撇嘴,是别人吃剩的,天晓那些吃过的人有没有传染病之类的,可不吃,她着实太饿了,早上就吃了几块小十带回来的点心。她只忙着如何置备东西,怎么没让杜鹃给她备些干粮、卤菜之类。
小十道:“吵着你了?”
徐氏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与外人说你出去的事。”
温彩咬着下唇,一副很为难,也不得已的样子。
秦公公与温彩两个又将小院内外重新清扫了一片,温彩还换上了小十的衣裳,远远看着,就像是宫里哪处的宫婢。
温彩心下倍觉安慰,虽然七公主爱玩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倒是做到了,“我今儿先预备一下,回头你把人请来瞧一下,看看我们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更多的话,是温彩说给德妃听的。
她走近桌子,打开包袱道:“我带了几块布来,小十身上的衣裳都旧了,娘娘给小十做两身新的。还有,娘娘也该添新衣了。秦公公也得做两身……天气一天天就冷了,等下次我来时,我就带两床寒被来,对了,还有厨房里用的锅碗……”
“今天能见到你和德妃娘娘,我觉得很开心,我也睡不着。小十,你在想什么?”
温彩抱住徐氏,有她脸上叭叽一口。
已经许久没人说这种话了,杜鹃忍不住笑道:“你别替她担心,怕是大叔你也未必打得过她。”
刚上车,便有相识的车夫大叔道:“杜姑娘,让东家一个女儿家留在这荒郊野外的,你也能放心?”
明天,对于皇子们来说是
“秦姨,你告诉我吧,我们家有认识的西北商人,许能请他们打听一下秦家人的下落呢,也许我帮不上大忙,但打听一下消息还是可以的。”
其他皇子都有母亲关护,便说慕容悰,他的安王妃早在两年前淑妃就开始物色,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满朝文武各有几个女儿,各人容貌如何,品行怎样,淑妃都了若指掌。
歇得差不多了,温彩看着自己的针线活,“和秦姨一比,我都没信心再做了,缝得不够匀称,也不够细密。秦姨,我拿着锄头,把这小院周围的杂草都除了。”
“我姥姥在我娘九岁那年就没了,我还有一个舅舅,那年五岁,姥姥一走,杜家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姥姥想续弦,可家里除了十三亩田地就没旁的了,姥爷是个读书人,对地里的活一窃不通,全靠着我姥姥会侍弄庄嫁。
祖母令媒婆去我姥爷家向我娘提亲,那年我爹才九岁,我娘已经十五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笔杆,全都是她自己找了匠人专门制作的。
秦妃粲然苦笑,飞针走线间,便在手头的衣袖上绣了一朵漂亮的蝴蝶,那扇动的蝶翼,似真的要翩翩起舞一般。
“能住几天。”温彩在西山县老家时,还有两个谈得来的族中姐妹,来到京城温府后,与家里的姐妹合不来,她渴望友谊,也渴望人情真情,“我和嫂嫂到护国寺静修祈福,给我娘做祭日法事。明儿我还得出去一趟,要把冬天的寒衣、还有厨房里需要的东西都搬进来。”
今天是不成了,明天一早她就得回护国寺。
温彩道:“德妃娘娘,小十呢?”
温彩一觉醒来,小十正忙着梳洗,要尽快赶到锦虹宫帮七公主绣紫菊图。
午后,温彩看德妃做针线活,她已经把给小十的布料裁剪出来了,想给小十缝一身新衣,小十从小到大,还没有真正穿过一身新衣服,每每想到此处,德妃的心就一阵心痛。
“嫂嫂,我手头有些店铺生意不好原是亏着的,我想另行处理,或转卖,或改做别的生意,我想在京城开家点心铺子,少不得要了解行情。所以,明儿……我想出去看看店铺生意。”
小十听到那声音,欢喜地唤了一声“是顺娘吗?你怎么进宫了?”
“徐嬷嬷老胳膊老腿的,我走的地方又多,别让她跟着,我带杜鹃。”
温彩默默地记下这些地方的名字。
“你有心事?”
只是,这样一来,徐氏又觉得薄待了徐兰香。
她的硬笔书法便是在大学里荣获一等奖,为此领了一千元的奖金。古代没有圆珠笔、钢笔等,温彩所使的硬笔上头是桃木笔杆,炭印了竹叶纹,笔头设成银质箍状、笔尖是标准的蘸笔笔尖,笔头的银箍可以任意调整大小,有点像均号的戒指。
她还有其他材质的笔杆:象牙、白玉、竹杆、梨木、全银质、铁质的等,最她最常用的还是木制和竹制笔杆,笔头也备了许多,每次要使用时,将笔头套在笔杆上就行。
德妃白雪般的脸上洋起了一丝浅笑。
皇子、公主们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的,得皇帝说了算。
温彩道:“这一片怪荒凉,若是把后头那些长着杂草的地方也可以清除出来,到时候也撒上菜种,来年就能吃上新鲜的菜,这叫‘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德妃一阵沉思,眸子里掠过难掩的痛色。
那么,这处小院的变化,全都是温彩的功劳。
虽说杜氏病故好几年了,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抄经,然后在九月初五祭日这天烧给杜氏。
温彩拉了小十坐在一边,从包袱里抱着个小坛子来,从里面摸着一个又一个的纸包:“喇叭的种子、对叶莲的种子、五月菊的种子……”一个又一个,竟有十多种种子,末了,她又掏出绿色的纸包:“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豌豆种子,对了,今天下午我和秦公公种了一畦韭菜。待到来年春天,就能吃韭菜了。”
小十凝了一下,想到这些日子,七公子不打她,也不再刁难她了,她自个还觉得奇怪呢,就是九公主来唤她干活,也被七公主给回拒了“从今儿开始,小十要帮本公主绣图,旁的活一概不干,告诉小九,让她另寻旁人干活。”
一想到此处,温彩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待几趟搬完,已近晌午时分。
这日,姑嫂二人在护国寺香客房里抄了一天的经书,只在用饭时休息了片刻,徐氏使用的是毛笔,
温彩看着自己的手,全都是泥土,张着嘴“啊啊”发音,小十喂到她嘴里。
温彩忙道:“嫂嫂别多想,其实祖母在世时,手把手教过我如何打理店铺生意,我是会的,我只是想把生意不好的处理掉,然后再开些能赚钱的店铺。”
秦公公抱了两床寒被,又从边角小门回冷宫。
徐兰芝哪能与温彩比,温彩有个能干贤惠的祖母,汪氏早早地就替温青兄妹俩盘算好了,家业、嫁妆都是预备充足。徐氏手头的家业全都是温家的,她可不敢拿了温家的东西给娘家妹妹备嫁妆。
“四殿下那么孝顺,他一定会挑个待你和德妃娘娘好的女子。”
“我爹今岁也该六十了,大哥该有四十二岁,还有二哥也该四十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最长的侄儿有十五了,最小的侄女才刚三月。我听人说过,秦家一家都被发配西北凉州一个叫王家堡的地方,是到那里种地的,与秦家一起被发配的,还有王左相一家。”
“哦。”
“家里还真拿不出太多的钱来。”
小十伸手拉着温彩,“七公主今儿又赏我一包吃的,有蜜饯、还有桂糕、茯苓糕……”
唯有四皇子慕容恒,没有母亲帮衬,也不晓得会挑个什么样的皇子妃。
“四哥性子温和,素来又不爱与人抢夺,怕是连八皇子都抢不过。如果不是四哥去了边城,他也早该娶正妃了。不娶正妃,娘牵挂着;要娶正妃了,娘更担心。生怕委屈了四哥,他那样的性子,要是别人欺负他可怎么好?”
徐家在北疆时,手头也有二十亩田地。北疆冬季漫长,一年只种一季,徐氏与徐太太一颗心全扑在那二十亩地的收成上。虽说徐父是五品武将,家里过的是温饱小户人家的日子。
穿越前她便被父母逼着练字,就算没有二十年,这十五六年的时间还是有的。
温彩以为她是不肯收,竟没听出徐氏想要全部的意思,道:“嫂嫂,我不喜欢田庄,那田庄上的管事聒噪得很,只听大管家父子的调遣,给你的话,二管家可以帮你打理,留在我手里就成麻烦事了。”
而温彩用的是硬笔,两个人的速度一下子就拉开了,温彩比徐氏快了一倍。
温青替他妹妹太好了,好到让徐氏生嫉。可握着温彩给的东西,徐氏对她的嫉恨似乎没有这么深了。
小十道:“要是明儿我不去锦虹宫绣紫菊图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帮你搬东西。”
“德妃娘娘,你尝尝这茶,是我用自家的桂晒制的。很香的!”</p
温彩只得将筐子里的碗、盘和调料等物给他,自己托着锅往冷宫去。
连还是孩子的小十都如此担心,或许德妃的担忧更甚。
慕容恒突地觉得,温彩有着世间最美的笑容,这样纯粹的快乐着,在劳动中欢喜,是那样的明净而感染人心,就仿佛她的笑是春日的阳光。
“德妃娘娘的厨艺真好!好吃!”
*
这回温青打肿脸充胖子,非要给温彩添补嫁妆,皇帝赏的百金、贡绸宫缎,但凡是好的,全都给温彩做了嫁妆,又另置了田庄,还把他们手头的店铺也一并给陪进去了,再加买丹青字画、摆件、头面首饰,哪里还有钱。
温彩笑了一下,“等嫂嫂以后有钱了再补给我便是。月底就该到店铺里收秋季的利银了,我身上还有一千两银票,嫂嫂先拿着,权当是我挪给你用的,回头我从哥哥手里的店铺利银里扣。”
温彩魂穿刚来时,是杜氏怀里哇哇落地的小女婴。直到现在她都没习惯用毛笔,一直使用的都是她手里的这种硬笔。
温彩不算计人便是好的,整完了人,还会装柔弱,扮无辜,从小到大,温彩这伎俩是从未失手过。
小十回来的时候,看到冷宫这处破院似乎又变得有些不一样,早前的围墙修好了,就连那扇门上竟还贴了红字写着的“福”字,要不是在僻静的深宫之中,她还真怀疑自己到了山野百姓人家。
杜七婶也与她说了,徐氏似乎对打理店铺兴致缺缺,更喜欢置田地,要是到了她手里,她肯定是舍不得转卖的。
“嫂嫂,我们抄经。”
在西山县的产业,一部分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后来温彩自己添置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温彩从七八岁时学会打理家业,到如今温家竟涨了一倍的家业,就连田庄也都涨了一倍。
他曾想过要娶妻,那是因为温青是他的朋友,他想娶温青的妹妹,从温青的言语里,他总觉得温彩就是他的妹妹,却又完全的不同,他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就像想要保护温彩一样。
又比如,哪家的后宅又传出丑闻了,温彩全都搜罗来。又或是天下何处发生了什么大事,哪里又出了个名人,或以孝闻名,或以义出名……
徐氏道:“我还得多攒点私房钱,好给兰芝备嫁妆呢。不过我娘想在京城买地,说是给兰芝预备嫁妆,妹妹在京城认识的人多,帮忙留意一下哪里有合适的。”
这就是,为何温家族谱里,记的是杜氏为原配,可京城人都叫何氏为“温大太太”的原因。
徐氏一愣。
慕容恒看着挥舞着锄头的温彩,她锄得很认真,墙角里最后的杂草也被她用锄头连根挖掘出,然后她勾出杂草,将泥土敲碎,又将坑填平,再将杂草拾丢到一处,这才抬手用衣袖拭着额上的汗水,红红的脸蛋在夕阳下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最大的原因,是四皇子的生母秦德妃是冷宫废妃,而四皇子更无舅家可依仗,是朝中最没势力的皇子。八皇子的生母虽然位分不高,好歹还有舅家可依,还有亲娘可疼。
音还是那音,调还是那调,不同的是每一遍都赋予不同的感情。
德妃搁下针线,“我和你除草吧?”
天启帝有八子六女,除了三皇子、十三公主早夭外,尚有七子五女。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年纪尚小,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
她尝试着喝了一口汤饭,咦,味道还不错,再喝一口,还怪香的。
德妃笑而不语,进了小厨房里,不多会儿就捧出了午饭,是些用残羹剩菜做的汤饭。
小十只觉那人影熟悉,是那人穿的衣衫,分明就是她的衣服,她自己穿着略有些大,穿到温彩身上倒也合适。
她在笑,笑得很灿烂。
这种硬笔与毛笔的区别在于变软笔的粗壮点画为纤细的点画,去其肉筋存其骨质。
温彩欠身:“见过四殿下!殿下金安!”
“嗯。”温彩应着,“我把最后那角落处的除了就回去,小十,你先回去吧,秦姨还在家里等你呢。秦姨给你做新衣服了,好漂亮,还有袖口乡了蝴蝶,跟真的一样……”
连唤了数声,就见秦公公从屋里出来,见门外站着温彩,立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脸上深深浅浅全是葵一般的皱纹,却显得他的笑慈和可亲。
不需问,她就知道温彩定是从她说的小角门进来的。
想到这里,慕容恒又忆起温彩替他解危的事。
*
一入宫门深似海,十四年前,为了保住父兄性命,她百般央求皇帝,终是触怒圣颜,她也被贬冷宫,但总算令他将斩立决改为发配西北凉州。
徐氏接过簿子,翻了一页,前两页写的都是田庄,有西山县的祖宅田庄,现在都在温青手里,因是祖业,不能做女子嫁妆。而温青是温家的嫡长孙,这些都是温青的。
德妃与小十、秦公公住了一座破败院子,就在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处砌着石墙的房屋,能听到里面女人的笑声、歌声、哭声。
徐氏越发觉得温彩很特别。
“既是妹妹这样说,我就收下了。”
没有多一句,也没有少一句,只得这三句,重复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吟唱。
皇帝疼爱大皇子慕容慬和五皇子慕容悰,大皇子原是有正妃的,听说这回还要再挑一位侧妃,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得到了婚配年纪,也是要选妃的。
迷迷糊糊中,小院里静寂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附近高墙内传来的凄美歌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还有儿子、女儿,不可以这样消沉下去,就算是冷宫又如何,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德妃抬眸,含着浅笑。
同样是她的妹妹,一个只得了二百亩又两家张镇上的铺子,另一个却是四百亩的田庄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小十的话。
温彩道:“嫂嫂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劳,田庄上的事简单些,你自己打理就是。这几家店铺就交给我,我帮你打理,每季赚了多少盈利银子,到时候我都亲自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