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彩云不甘,巧针也害怕,冷昭曾许过萧彩云的,说要将她带离庵堂,要娶萧彩云为嫡妻,不让家人因为萧彩云无出为由而不接纳。
萧彩云若是清白女儿家,也许还能让冷家的长辈的接受,偏她早前嫁过人,还是个被休的下堂妇,即便红颜依旧,妩媚可人,又有几个男子能接受有她这样过往的女子呢。
春天,他们一起在田园里飞奔,上山挖野菜、下河摸小鱼。
慕容悰这话不仅是要自己冷静的选择,更是告诉冷昭,他比自己虚长几岁,更应懂得世事轻重缓急,萧彩云不过是萧家与刘家联姻失败的一枚弃子,没有任何的价值,仅仅是冷昭心上的女子。
这样的话传出来,京城那些太太、小姐们,谁不说温青重情重义,是个好夫婿。哪家位高权重的丈夫,能说出不娶不平妻不纳妾的话,只一心与妻子过日子,还真没有。
冷昭轻声介绍道:“五殿下,这位是萧二小姐,想在你府上叨扰几日。”
这可恶的女人骗了他,那这受冷落的后果自然得由她承担。
文人墨客们,谁会指责永乐帝,反而多感佩于他的多情,谁又说永乐皇后不贞,因他们夫妻恩爱,又育有子嗣,便是后世也多是赞美溢词。
冷昭气哼哼地道:“在你眼里他比我强?”这话分明带了两分酸意。
冬天,他们一起踏雪寻梅,收集最干净的白雪,装到坛子里,埋在只有他们知晓的地下,等到春时,一起煮雪水茶喝……
冷家,也算是京城名门世族,怎会允许冷昭要这样的女人。
冷昭又道:“情之唯物,要是能放下,我也不会带她到你府上叨扰。”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他不服你,你不服他。前几日,顺王要送他两个绝色美人,被他婉拒。他说承诺了妻子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虽拒了顺王,却颇得顺王夸赞,直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
可,那是庵堂,他一个男子要进入谈何容易。
冷昭问:“你想怎么安顿你心爱的女子?”
情,也稳如泰山,难以动也。
冷昭想到此事就头疼,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娶了温彩。在慕容悰的面前,他更像是个弟弟,
巧针结结巴巴,声儿打颤,“不是,不……”
似梨带雨,如桃含露
慕容悰还想劝说些什么,可听到他说得如此果决,任何话都是多余。
蓦地,冷昭忆起温彩来,这个小女子让他成了一个笑话,他没挑中软弱、听话的,倒挑了个最善掩饰自己的。
慕容悰不紧不慢地道:“像我们这样的尊贵身份,三妻四妾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把心爱的女子推得越高,她被人伤害的可能越大。既是这样,就理智地选择,一面护好她,只给她贵妾的名分,一面做最有利自己的事……”
“冷哥哥,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同意你要别的女人,与她生儿育女,只要你还要我,还肯娶我为妻,我就心满意足了,谁让我是个残缺的女人,生不了儿女……呜呜,连你也不喜欢我了么?”
但温青既然敢这么说,必然也是真心话。
就算是大燕立国以来,皇家之中还出了个永乐帝慕容祯,当年的永乐皇后不也先与旁人订亲,后又退亲嫁了永乐帝?永乐帝痴恋皇后,竟把自己的爱姬赐嫁皇族子弟为妾。
她吐了一口气:“冷哥哥,师太今儿与我说,明早要给我剃度,我就要做尼姑了……”
有婆子过来:“萧二小姐,请——”
表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服侍的太监斟了酒,各怀心事,慕容悰为储君之位近乎痴迷,而冷昭则对萧彩云痴迷如此。
冷哥哥,从幼时到现在,她一直这样唤冷昭。
在军中,上下众人谁不说温玉堂是个重情重义又守信诺的人,官拜正二品铁骑大将军,不违诺言,依旧娶了徐将军的遗女为妻,尊徐将军之妻如母,照顾妻妹、妹夫……
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拿他和温青做比较。
二门外的万年青丛旁,巧针衣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褂,正急得来回踱步。
她曾深爱过刘伯彦,为他痴迷,为他癫狂。
杜七婶这才细细审视着新来的陪嫁丫头,人长得清秀水灵,偏这名字着实太难听了些,“奶奶不如另给她们赐个名字。”
五殿下之心,非求不可;冷端阳之心,亦如五殿下这般。只不过,我们各有最看重的东西,五殿下,说句不好听的,你失了那样东西,会觉得丢了性命一般。而在下,若没彩云,也会如没了性命一般。”
论容貌,她不过颇有姿色,若以十分论,萧彩云不过能得七分;若论女德,因犯妒被前夫家刘家休弃。这些便罢,最重要的一点,萧彩云无出,这样不能生养的女子,便是极为不祥的,也被世人视为不祥之身。
“冷大爷,我家二小姐这些年可一直念着你,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冷候爷,你不能不管她,你若不帮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巧针伸手去夺包袱,中年尼姑死死地抱住,提高嗓门道:“来人啊!来人,萧彩云不守清规,逃走啦!来人……”
但他冷昭也不是好拿捏的。
秋菊摇曳,仿佛那纤细的枝干载不住一朵朵奇大的朵,又似一阵风来便要吹折了去。
中年尼姑弯腰拾起包袱,“还不是,这包袱是做什么的?萧彩云去哪儿了?明儿剃度之后,便要赐法号。”
冷昭闻嗅到一种最自然的女人体香,凝眸时,深情地吻着她的额头,“彩云,我会保护你,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儿。”
慕容悰有些语塞,转而道:“你别忘了,你是嫡长子,更是平远候、飞骑大将军。”
且说冷昭送温彩进了佛堂,见里面全是女眷,只得避去,正要回追云轩,一两跑得气喘吁吁,与他低声禀道:“大爷,服侍萧二小姐的巧针求见,瞧这模样似有急事。”
“彩云,不会的,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你,我都会要你。”
萧彩云止住了哭泣,猛一转身就往明月庵去。
五年的刘府嫡长奶奶、一年多的庵堂生活,要是她还不能明白男女之间的真谛,她这一生就真算是白活了。
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如今萧彩云越发变得多愁善感,巴巴地回望着冷昭,盼他给个主意,盼他能保护她。
冷昭道:“你且去,巧针的事我会想办法。”
她壮着胆子,垂眸看着地上,用很低的声音道:“我想去冷府,我……想做你的妻子。冷哥哥,是你答应我的,你说会娶我为妻,你要保护我,你再不会让别人欺负我……”说这话时,泪水再度流下。
不多会儿,二人自偏门而去,冷昭将萧彩云扶上马背,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待十几个尼姑持着棍棒出来时,只看到一个男子骑在马背上的身影。
只能给她另寻一个安顿处。
冷昭在心下权衡了一番,道:“我送你去张镇乡下庄子如何?”
冷昭果决地道:“我要娶彩云为妻。”
萧彩云含泪一笑,这样的表情,胜过了人间任何绝色女子,在他的眼里,只得萧彩云一个罢。
很久以前,为续两姓之好、亲上加亲,老夫人便与淑妃说过,要慕容悰娶冷晓为嫡妻,若没有订亲、换庚帖,可是几年前就说好的,就连京城知道冷晓将来要嫁五皇子慕容悰的人也不少,不过是世人没有道破的事罢了。
冷昭起身,抱拳道:“谢五殿下。”
冷昭带着萧彩云怆惶离去,远离了明月庵一带,方才放缓脚步。
有一句话,我若说了,也不怕你生气。大表哥,在为人行事上,你不及温玉堂,温玉堂此人看着鲁莽,其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但冷昭不同,在他看来,心爱的女人才是第一。
萧彩云半是撒娇,半是发狠地道:“反正我不去张镇,你拿我当什么人,是当外宅妇还是当侍妾?聘则为妻奔为妾,我岂会不懂……”她生气了,很生气,就如小时候那样,遇到不高兴的事,她可以冲他发火。
中年尼姑一脸愤怒,扭头看着被两名年轻尼姑制住的巧针:“好大的胆子,挑唆你主子私通男子,玷污佛门乃是大罪……”
慕容悰不爱冷晓,可为了成就大业,他会遵从长辈的决定,娶冷晓。
萧彩云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听你的,只是我好担心巧针,也不知道那些尼姑会怎么罚她……”
冷昭紧走几步,在离他三尺外时,心没由来的颤栗的、疼痛着,曾经妩媚清秀的鹅蛋脸,变成了今日面前这个有着削尖下颌的瓜子脸,肤白如雪,没有半分血色,一头乌丝垂泄在身后,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就连耳垂上也是空的,一件灰白色的尼姑袍子罩在她的身上,很是肥大,也越发将她映衬得更削弱了。
冷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如何安顿萧彩云的事,“你不想去张镇,去五皇子府如何?”
*
能再留了,一定是温青干的,是他派人来庵堂传了话,许给庵里的师太许了好处,否则这一年多师太都不提剃度的事,偏在这时候提。
冷昭微蹙着眉头,“彩云!”
夜色中的荷里一片肃穆,偶有犬吠之音传来。
萧彩云才二十一岁,这是多美的年华,怎么就可以出家为尼,再说这明月庵的日子已经够苦了,要这样苦一辈子、清苦地过完余生,不可以!
一下子取了四个,让她们自个儿挑。
心,当如磐石,不可移也。</
在他的记忆里,萧彩云永远都是那个情窦初开,娇滴滴得如待放朵的她,他记得与她毗邻而居,同在乡下庄子里的快乐时光。
杜鹃领着两名新来的陪嫁丫头侍立在侧,轻声道:“奶奶,新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先让四妹、麻雀住,我和杜七婶且住一间。西厢房那边,得安顿郑嬷嬷和一两及服侍大爷的丫头们。”
冷昭面露难色。这怎么可以呢,他娶了温彩才几日,再则若不先与家人说一声就带萧彩云回去,家里还不得闹翻天,就算是纳妾,也得先与郑氏、老夫人说一声,这才能做主的,何况是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娶妻。
冷昭令一两备了马车,当即陪巧针前往明月庵。
听见夸温玉堂的人不少,今儿却特别新鲜,冷昭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冷笑,更是讥讽,,神色里蓄满了鄙夷。
有时候直接开口相求,也许会被拒绝,不如将这个最大的难题抛给她。
慕容悰勾唇一笑,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事会有不同的态度。他虽有喜欢的女人,但却将天下、帝位放在首位。
便是冷昭,声声说非萧彩云不娶,可他不还娶了温彩么。
“就算不能让彩云为嫡妻,我也要彩云为平妻,温氏想做嫡妻,就必须同意我把彩云娶进门,否则,她休想入冷氏族谱。”
温彩比她年轻,早前说娶为平妻,可瞧着如今的变化,怕是温彩得做嫡妻了。她萧彩云不能像以前那样,被旁人逼得步步后退,那时的刘伯彦心里没她,可现在不同,冷昭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既然是这样,她就是主动出击,保住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争取。
冷昭忆起温青说的事,快奔往二门方向奔去。
同时,慕容悰不由得有些失望。
夕阳余辉下,温彩走在冷府的园子里,满园桂香气扑鼻,杜氏也爱桂,到了这个时节,西山县温家祖宅的后院里,桂就会开得正好,她会在清晨领了杜鹃摘桂制茶。
初嫁从父,这一次是再嫁便由她自个。
他没有理智,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萧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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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冷昭牵着她的手,对不远处的巧针道:“把紧要的东西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走。”
“我管她作甚?我一出生,就是因她的话,被她弃到乡下庄子里,她眼里没我,现在却想管我的事,大不了,我便学了温玉堂,置府另住。”
他的女人,他自己保护。
他失望的正是如此。
他不答,任她温彩有怎样瞩目的身份,到底不是他心上的人,他温柔的抬手,轻轻地拭着萧彩云脸颊上的泪痕,不需要任何苍白的话语,他只要她感受到,他依旧在意她,从不曾改变过。
冷昭扶她上了马背,牵着马儿往五皇子慕容悰府里移去。
“彩云。”冷昭急唤一声,追上了萧彩云,拉着她道:“你好歹给我一些时间。”
从此后,青灯古寺,吃斋念佛地过着清苦日子。
他便是在那儿长大的,小时候也在是张镇的集市上结识了萧彩云,相似的命运,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为有了彼此,那一段年少的时光才多了几分美丽与灿烂,也多了一分慰藉和温暖。
慕容悰想求的是储君之位,想问鼎九五至尊,冷昭说得没错,如果他失了这个位置,就会生不如死,他活着,就是为了得拥。
冷昭喜欢萧彩云,她是他心上的挚爱,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能娶下堂女为妻,为甚我就不能?情之所系,管她以往如何?”
那个整日吃青菜豆腐的明月庵,她早就厌烦了。
他亦有心爱的女子,却只给她贵妾的名分,冷昭不懂,若换作是他,就给她了尊贵的名分,让她自己最尊贵的身份。
萧彩云讷讷地望着他,未语泪先流,这是害怕的泪,无法掌控的未来,让她觉得漫无目的,她赌不起,她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二十一了。
冷昭急得手足无措,“好了,别哭了。你先到张镇庄子里住些日子,待我在城里置了别苑就接你过来。”
老夫人最信的就是神佛,当年因冷昭生于恶日而厌弃,即便是嫡长孙,也没给个好脸色,这会子听说温彩是个福女,心里直乐开了,又抽中九十号的“人间富贵”签文,越发觉得这是上天对她和冷家的恩赐。
冷昭居然用情至深,竟说出这样的话,失了萧彩云就会如他失了性命一般。
温彩提裙地了追云轩,穿过厅进了偏厅。
巧针的身子微微一颤。
冷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以为她能穿少女时的衣裙,到底是做得瘦了、短了些,叮嘱了绣庄,照着她现在的尺寸再新做几身,却不再是他幻想着穿上这些华衣时的样子,他错过了她最美的年华,她的身上流露出经历过风雨的沧桑,没有了青涩,没有了昔日的纯净。
“你若纳她为贵妾,外祖母未必会应……”
夏天,他带着她,趁着彼此看守的乳娘午睡了,跑到后山吹山风,然后他为她搭一个秋千,看她在风里飞舞。
其中一人道:“奴婢喜欢忍冬这名。”
听着就不大一样。
另一个道:“我喜欢茉莉。”
温彩坐直身子,好奇地看了西屋那边,“大爷出去了?”
杜鹃道:“奴婢进追云轩后就没瞧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