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认真地看她。
火车“哐当哐当”地驶着,外边的风景一闪而过。
他目不转睛地看宁荞,看得特别仔细,最后,在她一脸焦灼时,伸手捋了捋她额间的发丝。
柔软的发丝,被他捋到耳后。
江珩温声道:“很漂亮。”
火车上,原本坐在小俩口前座的中年夫妻,嘴角抽了一下。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大庭广众的,居然直接打情骂俏。
还很漂亮呢,能有多漂亮!
中年俩口子对视一眼,找了个机会,默默回头看。
等看见神色沉静的男同志,和一脸害羞的女同志之后,他们又默默把头转回去。
中年女同志小声嘟囔:“小伙子说的是实诚话。”
火车到站,小俩口走出安城火车站。
因没有提前告知家里人到站的具体时间,宁家人没法来接。
回家的路上,连微风都是柔软的,宁荞的嘴角始终扬着,发丝随着风飞舞。
出嫁的闺女回娘家,礼数要周到,虽娘家人不会在意,可职工大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江珩知道宁荞迫不及待的心情,便让她先进去,自己到边上供销社买些礼盒。
常芳泽听说自家闺女已经到了,猛一下从屋里出来。
“荞荞回来了?”常芳泽问,“真回来了?”
“应该是回来了,我刚才乍一眼好像瞄到她,也不确定。”
“兰芬,你真是。”常芳泽说,“你是看着我闺女长大的,还能认不出她?”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冶金厂是安城规模比较大的国有工厂,职工院也大,一路走出来,还真得费些劲。
常芳泽的步伐迈得特别快,走到半路,还有不少职工家属跟上她的脚步。
俞翠曼当然不会跟着大家一起走,可她的目光,早就已经被吸引。
远远地,她从屋里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在自家院子里,还顺手拿了一个盆儿,假装在洗衣服。
目光自然是直直地望向大门口。
“妈。”瞿若云从屋里出来,看看她婆婆,好奇地问,“你在干啥?”
“别啥啥啥的,难听不难听?我都跟人家说了,你是城里人。”俞翠曼斜了儿媳妇一眼。
农村来的儿媳妇,她本来看不上,但儿子说她自小干惯了农活,肯定勤快。俞翠曼想想将来家里多个人伺候,也挺好的,但谁知道等人进了门,一点都没眼力见。现在看着她在洗衣服,人家居然就搁跟前站着,一动都不动。
瞿若云抿了抿嘴巴,在心底提醒自己要改乡音。
再一抬眼,婆婆一脸不乐意,但她压根不知道是怎么了,索性也去搬了张板凳,坐在一边陪着。
俞翠曼瞅瞅她儿媳妇。
都说苦媳妇熬成婆,可她这懒媳妇,居然不知道主动帮忙洗衣服。
俞翠曼用力甩一甩衣服,在搓衣板上甩出“砰砰”声。
瞿若云往边上挪了挪,擦去自己脸蛋上的水珠。
“还真是宁主任家闺女回来了!”
“哎哟!怎么结婚之后还越来越漂亮了!”
俞翠曼顺着职工家属们的声音看过去。
宁荞就像是衣锦还乡似的,所有人将她围在中间。
常芳泽看见闺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摸摸她的脸,想说瘦了,可又说不出来。
闺女一点都瘦,脸蛋还水嫩嫩的,气色简直不要太好。
俞翠曼“腾”一下站起来。
不是说西城岛上的海风特别伤皮肤吗?这皮肤怎么还越来越白皙透亮了?
“荞荞,你爱人没回来啊?”有人问。
俞翠曼撇了撇嘴。
远嫁的闺女回娘家,婆家还真不一定乐意,那个姓江的军官同意她回来就已经很勉强了,还陪着她回来?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去供销社了。”宁荞说,“马上就到。”
俞翠曼:?
她皱着眉,找了个时机站起来,往外走了走,想看清楚些。
宁荞挽着常芳泽的臂弯,嘴角扬起,小脸笑吟吟的。
在海岛时,她是江家的新媳妇,是弟弟妹妹们的小嫂子,还是托儿班里孩子们的宁老师。
可回到家,妈妈的嘘寒问暖,又让她变成宁家的小闺女。
宁荞还记挂着嫂子的身体,小宝宝快出生了,听说焦春雨的肚子特别大,一定很辛苦。
常芳泽说:“这肚子里的小娃娃呀,特别闹腾,我每次把手放在春雨的肚子上,都能感觉到娃娃在使劲踹我。你哥那时候在我肚子里,也这么能闹,但你就很安静,好几回我感觉肚子里没动静,半夜拉着你爸上医院。”
俞翠曼哼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一个孙子?”
“妈,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瞿若云说。
俞翠曼扫她一眼:“你倒是有觉悟。”
“你爸还在上班呢,一会儿下班回来看见你们,一定开
心坏了。”常芳泽笑着说。
职工大院里的家属们都是看着宁荞长大的。这回半年多时间没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问她在海岛的生活。
宁荞简单说了一番,俞翠曼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出嫁后连饭都没做过,家里有个三弟特别热衷于下厨。
她这命怎么这么好?
先是去军区小学当老师,后来又去了军区托儿所当老师。
她这工作怎么这么好找?
俞翠曼不信。
坚决不信。
她轻笑一声:“宁荞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出门在外,知道报喜不报忧呢。”
她话音刚落,瞿若云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道:“妈,她真是宁荞啊?”
瞿若云没有特意抬高语调,但声音还真不小。
俞翠曼点了点头。
作为厂长夫人,她可不屑于与大家站在一起唠家长里短的琐事,懒洋洋地瞥了她们一眼,转身就回自家去。
瞿若云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头跟上婆婆的步伐:“妈,这就是那个追着广民死缠烂打的宁荞?”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俞翠曼“嘶”一下:“小点儿声!”
可别人都已经听见了。
整个职工院的家属们,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瞿若云又问:“妈,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了!你洗衣服去!”俞翠曼说。
“妈,我没有衣服要洗的,你自己洗吧。”瞿若云语气真挚。
“噗嗤”——
大院职工们忍不住笑出声。
平时见厂长家新进门的小媳妇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俞翠曼,还以为是个马屁精。
没想到傻兮兮的,还挺讨人喜欢。
怪单纯的。
冶金厂的职工大院,又热闹起来。
等到江珩提着从供销社买的礼盒回来,这热闹到了巅峰。
瞿若云都要站起来了:“妈,她不可能死缠烂打咱家广民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胳膊肘向外拐?”俞翠曼没好气道。
大家起哄说宁荞的爱人回来了。
这话在海岛时经常听,可现在在自己妈妈跟前,她有点不好意思。
宁荞抬眼去找江珩的视线,想着他这会儿,应该也很难为情。
毕竟,这还是婚后,他第一次跟着自己回来。
不说别的了,就是对着丈母娘改口,应该都很难。毕竟这十几年里,江珩还没喊过谁一声“妈”呢。
这样一想,宁荞还有点想笑。
在海岛时,她那些尴尬害羞的时刻,都是自己一个人消化的。
现在江营长也要艰难面对了。
“妈。”江珩自然地喊了一声。
常芳泽笑得合不拢嘴:“欸!”
宁荞一时哑然。
她低估江营长了。
-
宁家的闺女和女婿回来了,没多久,消息就传到宁致平的办公室去。
他乐坏了,手头上的工作都还没忙完,直接往外跑。
“宁主任!”
宁致平听人喊,又立马回来,笑道:“得给我儿子打个电话!”
宁致平打电话通知了宁阳。
宁阳还在单位上班,得等下班后才能过去,他媳妇焦春雨倒是因为即将生产,开始放假,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法通知到她。
都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妹妹了,宁阳很急。
媳妇在岳父岳母家,他下班后,便直接往自家跑。
宁阳从小和妹妹一起长大,兄妹感情特别好。七个月前,妹妹接受父亲安排的娃娃亲,那一刻,宁阳是反应最大的。
拦也拦不住,只能希望妹妹一切都好。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比他想象中要早一些,宁阳的心情格外好,回职工大院时都是跑着来的。
自家的大门还敞着。
父母正和他妹夫坐在一起聊天。别看他妹夫长了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和长辈说话时,倒很有礼貌,话虽不多,可神色专注,没有丝毫怠慢。
至于他小妹,现在正坐在饭桌前,双手托着腮,呆呆地望着院子的方向。
宁阳的心中一阵百感交集。
小妹肯定在想,这个家里,少了哥哥,是不完整的,盼着哥哥回来呢。
这些年对小妹的疼爱,都是值得的。
此时此刻飞奔回来见她,也是值得的。
宁阳难得感性,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小妹。
脑海中浮现起当年两个人都还小时,小妹牢牢跟在自己身后的情景。
终于,宁阳走到宁荞跟前。
宁荞一下子站起身:“哥,你上次说的昏迷病人是在哪个医院?”
“嗯?”宁阳的嘴角僵了一下,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微笑。
“你带我和江珩去看看,是不是团团圆圆的妈妈。”宁荞又说。
宁阳:?
他这一腔真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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