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身边的男人高高大大, 阴影笼罩下来,挡住皎洁月光。
宁荞不再惧怕骑车,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 因大人在场, 跌跌撞撞地迈开脚步。
她轻轻蹬着脚踏板,江珩给足了耐心,只是很偶尔会松开手。
自行车从摇摇晃晃,到逐渐能保持平衡。
宁荞练得专注, 时不时看看江珩。
他已经换了位置,走到自行车侧后方, 稳稳扶住后座。
“我还在。”
宁荞放心了, 不再有顾忌,艰难前行。
慢慢地, 她可以蹬着脚踏板,骑出一小段距离,而后回头确认。
江珩抬起眼,低笑看她孩子气的小表情。
宁荞骑的路,越来越长。
晚风吹拂,她脚踩踏板的力度变轻,自然而然地控制好方向和平衡。
毕竟有他在后面扶着, 就算有突发状况,也是不怕的。
耳畔传来大院里军属们的谈笑声,说的都是生活中最稀松平常的话题。
宁荞慢悠悠地听着, 不自觉, 竟骑出了老远。
等到在一棵大榕树前刹住车时, 她笑着回头, 想对江珩说自己似乎已经掌握了。
可这时, 她发现他站得很远。
即便站得远,但他仍旧望着她。
看着她由怔愣、迟疑,到惊喜地露出笑颜。
“我学会了!”
江珩的唇角也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这一世,她再次来到海岛,变得不一样。她不常笑,就算真被几个孩子逗乐,也只是微微勾唇而已。
而现在,她终于笑得开怀,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江珩仍旧能看见她晶亮的眸子,与此时天边的星辰同样闪烁耀眼。
嫂子们友善地看着小姑娘,见她乐得很,便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骑自行车这回事,只要学会了,就丢不下了。”
“哪有人学骑车不摔的啊,还得是江营长有心。”
“江营长不舍得媳妇跌跤,小宁同志细皮嫩肉的,要是摔破了,准留疤。”
“小宁同志骑得不错,才多长时间,就能蹬这么长的路了。”
宁荞知道江珩不是心疼自己。
父母和兄长将自己托付给他,他是有责任感而已,就像原剧情中,当他不出任务时,也能将弟弟妹妹们管教得很严,在这个大哥面前,三个大孩子可消停了,从来不敢造次。
但这些都是早就已经想明白的事儿了,不会因此而伤心。
此时此刻,宁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这辆崭新漂亮的自行车上。
她的动作愈发熟练,轻盈地给自行车调头,重新骑回去。
小姑娘享受着身旁人的夸奖,劲头很足,“噔噔噔噔”重新骑回去。
自行车车头正正好停在江珩面前。
她期待地望着他。
“怎么样?”宁荞神色骄傲。
江珩一瞬间犯迷糊:“什么怎么样?”
“骑得怎么样呀!”宁荞认真道。
江珩失笑。
他媳妇是被夸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她父母和哥哥将全部宠爱给了她,在爱里长大的小姑娘,没有养成任何骄纵的性子,但热衷于被鼓励。
而他则相反,老爷子再疼他们都好,语气却始终硬邦邦的,后来他进了部队,一群男人也都是互相调侃,说不来好听的话。再到将弟弟妹妹们接回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有批评,就已经是最好的夸赞。
上辈子,他没有对媳妇说过温柔软和的话。她初次下厨时,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他觉得很香,但最终也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完,连最后一滴汤汁都不剩。全程,她双手托着腮,在他身边等着,最后只是皱皱鼻子,让他自己去洗碗。
回忆起过去,江珩眼底的笑意更深。
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
他有很多的不足,生硬的脾气,总以为她什么都懂。
时间长了,她将委屈往肚子里咽,总以为他不会为她出头。
宁荞兴冲冲地等了一会儿。
等到发现人家半晌没开口,她才意识到,这没什么好问的。
学会骑自行车,已经是今天最值得高兴的事,她收回视线,低头重新调整车头角度。
准备再兜一大圈!
小姑娘的双脚踩在踏板上,用力一蹬,又要出发。
“骑得很好。”
宁荞怔了怔,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他笑着:“一下子就学会了,明天可以骑着车出去玩。”
宁荞回过神。
大概是这眼神太抓人,她莫名退缩了一下,转身骑得飞快。
江珩迈开长腿,跟在她身旁:“小心点。”
充满着烟火气的军区大院,星星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夜空。
他们在大院里一圈一圈兜着,等她回过头,江珩就会开启“夸夸”模式。
宁荞终于适应,没有被夸得不好意思。
反倒开始跃跃欲试。
她应该是真的很有骑车天赋吧!
-
大院里的婶子们来自各个地方,南腔北调的,说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之前几个月,大家都将关注点放在唐副营长和苏青时身上。
他们夫妻俩格外与众不同,唐副营长每天变着法子逗媳妇,大部分时候都没能成功,但偶尔也可以博得美人一笑。苏青时笑的时候,就像一张光洁的画布上终于染了颜色,家属们闲着无聊,就开始盼着,这一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上其乐融融的小日子。
等着等着,又开始没了盼头,直到现在,江营长和他的新媳妇给大院添加了一些生气。
大院里多了一对小夫妻,起初大家都不看好。
可现在,江营长和他家新媳妇有说有笑的,小俩口相处时,谁看了都要夸一句般配。
至于感情好不好——
江营长能陪着媳妇学骑车,一学就是好几个小时,感情能差吗?
要知道介个月前他三个弟弟妹妹刚来的时候,二弟骑着家里的自行车,摔了个狗吃屎,他都只是平静地让二弟自己起来。可现在,他担心媳妇摔跤,一刻都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最近军区没有活动,连部队大操场上的露天电影都很久没放了,乏味得很。
现在大家盯着江营长和他媳妇看,一个个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杨团长的闺女杨巧巧说道:“妈,好看的男同志和女同志在一起,就像电影里一样好看!”
杨巧巧的妈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
边上刘丽薇抬了抬眼皮子:“巧巧怎么还在大院玩?不回去写作业了?”
“我写完了。”杨巧巧说。
“你写完作业了?”刘丽薇惊讶道,“我们家慧月怎么到这会儿还在书房忙呢?”
“丽薇姨,老师夸慧月的作文写得好,让她再写一篇,明天上讲台朗读。”
刘丽薇笑出声:“居然是这样?这孩子回来都没说呢。”
边上的家属们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显摆,但也不好拆穿,干笑了两声。
刘丽薇看着宁荞时不时经过时脸上挂着的笑容,心里就来气。
自己过去在老家,是优秀的教师,脑子转得快,嘴皮子也利索,却没想到,因为太轻敌,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不带脏字地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宁荞怎么这么招人喜欢,才来大院几天,大家都在说她的好话。
但刘丽薇觉得,这些人完全就是站错队了。
她打听过,这辆自行车,是宁荞的父亲用江老爷子给的情面从程旅长那里讨过来的。
程旅长的媳妇董晶梅回乡探亲去了,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董晶梅是个厉害的,当年还没随军时,在村里当妇女主任,里里外外一把抓,谁的小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如今程旅长在部队里吃得开,她自己安心在家带孩子,将几个孩子培养得顶呱呱的优秀,就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刚升上高中,在家闹着要退学。
程家老太太有一句名言——
天下父母疼小儿,疼儿不让儿知道。
那是因为程旅长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长辈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什么担子都让他扛。
董晶梅心疼丈夫,对小儿子更是百般疼爱,等探亲时还要说一嘴老太太的名言,给她心里添堵。
小儿子一闹,她立马拍板同意给他买一辆自行车,这传回去,老太太要气得昏头。
自行车不好买,有了票还不一定管用,到处都缺货呢。这回好不容易等到车子往海岛运,居然被抢了先,等董晶梅回来,也得气昏头。
“晶梅姐应该快回来了吧?”刘丽薇问。
“说是初三回来。”杨团长媳妇说,“就这两天的事。”
刘丽薇闻言就乐了。
现在就等着董晶梅回来,给宁荞点颜色看看。
-
即便很依依不舍,但宁荞确实不能累着,被江珩提醒了两次之后,终于骑车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
难得现在可以和她待在一起,难得今晚的气氛出奇和谐。
江珩记得宁阳的叮嘱,过去宁荞在娘家每晚都要喝一杯牛奶。他从五斗柜上拿了奶粉,又找出一个搪瓷杯,用勺子将奶粉盛进杯子里。
热水冲进杯里,轻轻搅拌,奶香浓郁。
“等会再喝。”江珩说。
“给我的?”宁荞懵懵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还有点烫。”
江珩随手拿了桌上江果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蒲扇,对着杯口轻轻地扇风。
他神色专注,低垂着眼帘,睫毛很长,收敛了平日里的凌厉。
腾腾热气被吹散了些。
在宁荞的印象中,江珩全然不懂体贴。
可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开始怀疑,也许那是为了衬托原男主的温柔细腻,才故意略去对照组一家相处的细节。毕竟,原剧情也试过特意深入描写三个孩子有多顽劣,却将他们心底的委屈和遭受过的苦难一笔带过。
宁荞走近了些,坐在他旁边:“我来吧。”
江珩回头。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清冽的呼吸。
宁荞立马与他保持距离,小手勾着搪瓷杯的把手,轻轻拉了过来。
现在不早了,三个小孩还没有回来。
看江珩的神色,这大概是常态。
“要不要我去催一下吧?”宁荞问。
“让他们再玩会儿。”
江珩享受这片刻的宁静,难得破例。
话题一转,趁着这当下,宁荞随口问起最不危险的话题。
有关于他弟弟妹妹的事。
照她这些天看来,两个弟弟很怕江珩,江果果要好一些,毕竟年纪最小,但在玩得最尽兴时见到大哥,也是一副恨不得躲起来的小怂样。
“刚到海岛的时候,江源不太说话。他比江奇大一岁,进的不是同一个班级。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和同学正常交流。”江珩说。
其实上辈子,江源来海岛之初,也不爱说话。
与江珩不同,母亲离开时,江源刚到知事记事的年纪,他的性格本来就比江奇要细腻敏感一些,最开始那些个日日夜夜,每晚都捧着母亲的照片看,哭到睡着。后来爷爷将那些照片收起来,不让他看,而江源也慢慢地,很少说话。
长大一些,江源从不会主动提起母亲,当发觉江果果仍对妈妈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时,他会无情地说出真相,一遍又一遍。兄妹俩为此经常吵架,可在这件事上,江珩同样被伤害过,没有任何发言权。
上一世,是宁荞的出现,使得江源改变。
从一开始故意与小嫂子作对,到终于感受到温暖,放下警惕,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
也是这个原因,江源打心眼里感激小嫂子。
小嫂子在上辈子将他拉出泥沼,而她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江奇呢?”宁荞问。
“他一进学校就和同学玩到一块去了,上课期间偷溜出去掏鸟蛋。当时老师没注意,后来同学摔到地上,被送到医院,校长也来了。被发现时,那孩子怕父母批评,说是江奇故意推他下去的。”
宁荞一脸震惊:“什么人啊!你该不会信了吧?”
“没有。”江珩说,“我知道江奇不会的。”
家里这三个小霸王,熊是熊了些,但调皮捣蛋也有个度,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当时对方家长气得讨说法,江珩要求与那个孩子当面对质,那小孩说的话漏洞百出,最后以对方家长登门道歉告终。
宁荞为江奇捏了把汗,想一想,其实江珩也很难。
在这样的年纪,突然成为三个小孩的大家长,很多方面难以面面俱到。
“幸好他们还有你。”她说。
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其实不需要邀功。但到这时,江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弟弟妹妹给他在宁荞面前加分不少。
他的话多了些,讲的都是这几个月三个孩子们在家发生的事,顺带稍稍“加工”。
一时之间,江珩在宁荞心底的高度“唰”一下拔高了。
不轻松、不容易,但是个能为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的好大哥!
宁荞听得一脸感慨。
却不想,叽叽喳喳的对话声打断他们的话。
“她好像让家里人去借膏药了,肯定被踩疼了……”
“我猜踩肿了!活该活该。”
“希望她借不到膏药,肿到明天早上,疼得哇哇叫!”
“嘘,家里灯都亮了,不会是大哥回来了吧?我看看——”
“快点快点,偷偷溜进去!”
“要不然就要被大哥揍了!”
宁荞幽幽望向江珩。
他本人塑造的慈爱大哥形象,在顷刻间被弟弟妹妹拆台。
江果果个子最小,先偷偷将门打开,从缝里钻进来。
一进门,看见微微石化的大哥,她也石化了。
随即江奇眼疾手快,跑到高低柜前边,抽走鸡毛掸子,藏到自己身后。
江源严肃道:“大哥,我们这就去睡!”
江果果小小声:“你回来怎么不喊我们呀……”
嘀嘀咕咕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又很快地消失。
宁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珩:?
慈爱归慈爱,他也不是吹嘘平时从不拿着鸡毛掸子吓唬人。
“咳——”江珩说,“休息吧。”
宁荞用力点点头,跟着弟弟妹妹们溜走。
江珩陷入沉思。
她误会了什么?
就因为江源和江奇夸张的表现……
“等一下。”江珩叫她。
宁荞默默回头,眨了眨眼。
“我不打人的。”江珩一本正经。
宁荞点头如捣蒜:“知道。”
“你问他们。”江珩温和的声音重新变得严厉,“江源、江奇、江果果,站住。”
三小只顿住脚步,回头。
他们眼巴巴看看彼此,诚恳地开口:“问什么?”
宁荞忍不住笑出声:“知道知道,不打人。”
三小只完全不知道自己坑了大哥,跟着小嫂子一起点点头:“不打人!”
江珩闷闷的。
是事实,最后却像他们哄着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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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平和宁阳父子俩费了老大劲儿才到家。从安城出发之前,父子俩还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每隔一个月就要去海岛探望宁荞,现在想来,估计还是很困难的。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宁阳没有耽搁,赶紧带媳妇跑医院检查去。
其实常芳泽和焦春雨自己的爸妈也能陪她去,但被拒绝了,一是头两天她确实吐得下不了地,二是如果真查出来怀孕,这么甜蜜的时刻,焦春雨还是希望第一个与她一同分享好消息的是自己爱人。
常芳泽能理解,毕竟她年轻时也是这么过来的,自己终将变老,孩子们也会长大,他们夫妻之间恩爱和睦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