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来,打起来!◎
这一刻的气氛, 有点刺激,林小雯是眼睛都能放光的兴奋。
要知道,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 罗琴对清安军区江营长的心简直是火热得不能再火热了。她很主动, 主动到好几次直接跑到江营长跟前递情信,即便对方不收,仍百折不挠,当着他战友的面, 一点都不知道害臊,最后闹到部队领导都出面, 才稍稍收敛了些。可收敛归收敛, 她心里头还是喜欢江营长的,原本想要用坚韧毅力最终打动他的心, 然而前些天消息传来,江营长要结婚了。
罗琴始终不信他会突然结婚,直到人家告诉她,他对象到了海岛,而且还住进岛上的招待所。那一天,全单位的同事们都知道她受到多大的打击,在私底下议论她。罗琴请了假, 一整天没出现,人人都以为再回单位时,她会哭肿眼睛, 可没想到, 她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
除了过去的飘逸长发被剪成不过肩的短发之外, 什么都没变。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林小雯拽着罗琴来家属院看江营长他媳妇, 脑海中有声音在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然而谁知道,罗琴居然一改平日里奔放热烈的性子,变得扭扭捏捏。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林小雯诧异地看向宁荞。
别说罗琴了,就连江营长的对象,也没有要开战的意思。既不沾沾自喜,也没打算指指点点,相反,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软糯的笑意,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模样。
莫名乖巧……
林小雯再默默望向罗琴。
罗琴的脑仁子还是嗡嗡的,但理智还是逐渐回溯。
如果是她本人的话,丈夫的爱慕者跑到自己跟前,都还没等对方叫嚣,她立马就能来劲儿。可是江营长的对象,可温柔了,眼底的笑容浅浅的,没有看笑话的意思,还很贴心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罗琴被江营长拒绝的时候没有红脸,现在耳根子却“唰”一下红了,在林小雯仍一脸期待时,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
林小雯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了!”罗琴坐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
过了一会儿,林小雯只能坐上车。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罗琴蹬着车,用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
“就这样?你就这么算了?”林小雯问。
罗琴狐疑地回头:“还能怎么样?江营长都结婚了。”
“你好歹得示威啊……”
“她都还没示威呢,我示什么威?”罗琴了然,“哦,我知道了。林小雯,你是盼着我闹出点作风问题,在考核的时候给你让路吧!”
林小雯:!
她使劲摇头:“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罗琴没理会,骑得飞快,吓得林小雯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腰。
“话又说回来,江营长家的新媳妇……”林小雯沉吟,“好漂亮。”
这是今天罗琴第一次与林小雯有了共鸣。
好看,是真的好看。
自己刚才稀里糊涂地愣在原地,傻得冒泡,估计完全是被江营长媳妇的美貌冲昏头脑来着……
-
从罗琴出现到离开,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等她走后,宁荞继续卖力蹬着自己的自行车脚踏板练习。她这练习的进展,连过去职工大院的小孩儿都不如,好几回咬紧牙关想要松手,车子又开始摇摇晃晃,她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重新将一只脚落到地上,另一只脚继续滑动踏板。
时间长了,宁荞自己也觉得没劲儿,偷看一眼老门卫的表情。
好在老门卫真的很不爱管闲事,连余光都没分给她。
第一天学习骑自行车,宁荞量力而行,毕竟也不想让自己摔着,等到玩得了无生趣,才自己推着车回家。
从前在安城时,她便时常独自在家,因此这会儿也不嫌闷,将行李箱里的衣裳整理起来,收拾进江果果房间的柜子里,再拿出一本书,坐在客厅看。
等到下午,江老爷子回来了。
“爷爷,您玩好啦?”
老爷子是第一次来海岛,在里开启“花蝴蝶”模式,到处窜门。他一天能出去吃三顿,早中晚都不带歇着的,宁荞几乎见不着他。
但作为家中很有威严的爷爷,江老爷子还有点包袱的。
他哪里是去玩的?听着怪不正经的,明明是叙旧!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咳——去以前的老朋友家里坐了坐。”
宁荞真诚地问:“好玩吗?”
江老爷子:……
好玩。
老爷子蹭了一圈的饭,把该见的老朋友都见了个遍。他准备明早就启程回北城干休所,等到了那时候,估计又得很长时间见不到孙子孙女们了。而且,这回还多了个孙媳妇,思念更多一份。
宁荞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多住几天。
江老爷子摆摆手:“不住了,这些个孩子们气人,和他们待久了怄得慌。”
宁荞笑出声,去给他冲了一杯茶。
江老爷子问了问宁荞和孩子们的相处情况。他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孙女,自然清楚他们的脾性,当初和宁致平说起娃娃亲的事时,唯一担忧的,也就是怕宁荞受不住他们的脾气。
“这几个孩子都皮,是我看他们没有父母在身边,心疼他们,惯坏了。等到准备好好教育的时候,就是拿着棍子直接抽,他们都不怕我。”江老爷子说。
“他们知道您不舍得真打。”宁荞笑道。
“他们也就只怕家里的大哥。”江老爷子开始想当年,“江珩从一开始入伍当兵,到后来得了领导推荐进军校进修,再往上升,一转眼,都很多年了。那时候他不管什么艰巨的任务都抢着去,跟不要命一样,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他爸和他爷爷差劲。”
就算在战斗中负伤,江珩也咬着牙不让组织通知家里。在军区医院一住就是几个月,受伤就像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等到终于熬出随军资格,他第一时间就要将爷爷和弟弟妹妹们接到军区。非直系家属不能随军,组织上体恤江家情况,既是因为江老爷子的身份,也是因为江珩是烈士子女,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他们特殊照顾,同意了江珩的申请。但不管说什么,江老爷子都不愿意跟着来海岛,给孙子增添多余的负担。
“你性子软,治不住几个孩子们。”江老爷子说,“如果他们不听话,你别着急上火,直接跟江珩说。要是他出任务去了,你就给我写信、拍电报,打电话也成。”
江老爷子找了纸笔,给宁荞写下干休所的具体地址和电话号码。
宁荞接下,揣进口袋里。
是为了让老爷子放心,但目前来说也确实是事实,她软声道:“爷爷,他们挺听话的。”
江老爷子都要听笑了。
这孙媳妇,和她父母说的一样,就是太懂事。
“小嫂子!我们回来啦!”
小女孩欢脱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飞快的脚步声,人刚进门,将挎在胸口的书包用力一丢。半空中一道抛物线,书包里的铅笔和练习簿子散落一地,同样掉出来的,还有一堆小弹珠。
江果果的嘴角僵了一下,将还没说完的话吞回去,迅速跑到书包边,埋头苦捡。
江老爷子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就老实了?
再抬眼,江源和江奇也回来了。
江源在外边将宁荞的自行车往屋檐底下收了收,又进屋拿了块布稳稳盖住:“小嫂子,他们说今晚会下雨。”
江奇一进屋,直奔厨房,抄起大锅铲:“小嫂子,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饶是江老爷子大半辈子见惯风风雨雨,这一刻还是彻底愣住了。
他拉扯数年的孙子孙女,被大孙子用几个月给修理老实了些,他认。但没想到,他新媳妇,用一天的时间,给他们治服帖了……
一时之间,他苍老的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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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荞还没独自待多久,家里就热闹起来。
三个小的一到家,就被老爷子摁着坐到书桌前写作业。
江奇是唯一一个顺利出逃的,因为他拎着锅铲,美其名曰要给小嫂子做饭吃。望着三哥嘚瑟的表情,江果果可羡慕了,所以说,人还是得学会一门手艺。有做饭的手艺,都不用写作业了。
江老爷子在孙媳妇面前显摆了一下,总算找回一点当爷爷的威严。等到老二和老四坐下来学习,他就回屋简单整理,准备明天回去的行李。
望着爷爷老小孩一般骄傲的神情,宁荞站在两个孩子的房间外,扫了一眼。
江果果趴在书桌上,铅笔在簿子上画出一个个圆圈,又戳上两个小点,随即来精神了,开始天马行空地画小猪。仔细一看,还真像这么回事儿。
江源也在书桌前坐着,小少年很有自己的主见,说不学习,就真不学习,即便为了防止爷爷的唠叨而捧着书本,但实际上,书本是倒着拿的。
暗戳戳地证明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宁荞没管,脚步很轻地转身离开。
不过江源耳朵灵,一扭头就看见小嫂子的背影。
他沮丧地放正书本。
小嫂子一定对他很失望。
但是,原本他就不爱念书,现在还得念两辈子一模一样的书。
简直是亏大发了!
江珩回家时,厨房里已经飘着香气。
江奇热衷于下厨,丝毫不嫌累,尤其是在二哥和四妹苦苦学习的当下,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江家唯一的幸运儿。
“大哥!”江奇伸出脑袋,喊了一声。
“小嫂子呢?”江珩问。
江奇指了指客厅:“在那儿!”
宁荞正盘着腿坐在木质沙发上看书。
每天光吃饭不太好意思,她刚才也想帮忙的,不过她刚一进厨房,江奇就跟烫着似的,一激灵将她往外赶。
现在,她一页一页翻书,寻思着一会儿争取洗碗。
正翻着页,听见脚步声,宁荞抬眸,目光撞进江珩幽深如墨的眼底。
他一身军装,清爽漆黑的短发,走到她面前,听见里屋的动静,侧身望过去。
衬得侧脸轮廓愈发利落俊朗。
早在第一眼见到江珩时,宁荞就必须承认,他是难得的出挑显眼。
当时小鹿乱撞一般的“砰砰”心跳声,到这会儿她都还记得。
只不过,虽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如今再回想,却仿佛隔得漫长。
幸亏有原剧情的事先提醒,让她知道江珩娶自己是为婚约,后来的相处最多也只到相敬如宾的程度,否则,她又要迷糊了。
“是爷爷。”宁荞顺着江珩的目光,说道,“他回来了,在房间收拾行李。”
话音落下,她以为他就转身进屋了。
没想到忽地,身边笼罩下一道阴影。
江珩直接在她身旁坐下。
“我听说,今天有人来大院看你了。”
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宁荞:……
说好的老门卫不多管闲事呢?
她点点头:“两个女同志。”
“她们是播音站的,其中一个叫罗琴。”江珩解释,“一开始是领导建立广播站,所以和播音站的同志在工作上有点交集,现在这些工作已经交给其他同志去办了。”
宁荞“嗯”一声:“播音站的同志声音确实很甜美。”
上辈子他们夫妻俩纯粹是两情相悦,短短半年时间,彼此见面的时间不多,她也不需要哄,因此江珩在处对象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直觉告诉他,媳妇这话,是不是酸溜溜的?
“你误会了。”
“没有别的,我连情信都没收。”
“一开始我连她名字都没记清,是最近一直提起加深了印象。”
“不是,不是我一直提起她……”
江珩越说越觉得自己不清白。
这都是什么解释?
宁荞则无奈地看着他。
怎么还说急眼了?
“好吧。”宁荞说,“这事不提了,我答应过她的。”
其实也有点好奇,但是她已经承诺过,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现在再在私底下悄悄打听,她成什么了?
“你答应的?”
江珩完全听不懂。她不仅和罗琴见过面,还聊过天。甚至答应了罗琴,一些请求。
她俩怎么会有交集?
宁荞点头,语气柔和:“不然她会难过的。”
江珩:……
媳妇护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对他的事,内心却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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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的一个风吹草动,能传遍角角落落。
下午几个婶子刚知道是苏青时弄坏了宁荞的自行车,到了晚上,整个大院的军人和家属们就全听说了。
苏青时是什么人?嫁进唐家几个月,始终不和其他家属走得近,像是完全因为看不上别人。毕竟她一副脱俗的样子,在哪里经过都目不斜视,院子里的那些八卦,她哪乐意听?
可没想到,这么清高的一个人,私底下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光彩。
新买的自行车是招谁惹谁了?往上面扎好几个洞,扎得轮胎都漏气,这心肠真坏。
也得亏是唐副营长良心上过意不去,主动出面要帮江家新媳妇修自行车,否则就是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事传得所有人都知道,大家在暗地里议论苏青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能小看大院里家属们洞悉人心的能力,一个个分析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江家新媳妇嫁得这么风光,听江老爷子和傅政委聊的,那彩礼不菲,嫁妆也丰厚,难不成苏青时是冲着这个,心里头不得劲了?
有人还特地向唐鸿锦的母亲打听情况。
唐母是个实在人,被问几句,也没好意思不说。儿子对苏青时一见钟情,他们全家都支持,在老家的那场婚礼,也办得体体面面。至于苏家狮子大开口,她倒没说,怕儿媳妇让人嚼舌根。
等到逃一般的躲回家,唐母叹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见儿媳妇幽幽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苏青时就有点怕。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更好相处,像苏青时这样心思深的,她却实在捉摸不定。但没办法,儿子就是喜欢她,一再强调,苏青时只是因童年受了太多伤害,才开始封闭自己。实际上,她心好心善,总有一天,他们全家人的温暖与包容,会治愈她内心深处的阴影。
“青时,你怎么在这里?”唐母笑着问,“饿了没有?妈给你做饭。”
苏青时大概猜到院子里那些人在说什么。
一个个人云亦云,不管什么事都能被他们说得跟真的一样。但是,原本她以为婆婆也和他们一样,回来就会质问她。但没想到,婆婆并没有。
相反,她还是很和蔼地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菜。
“我不饿。”苏青时说。
“那就回房休息吧,你今天起太早了。”唐母上前,搭了搭她的肩膀,“等醒来再出来吃饭。”
苏青时有点嫌弃地皱眉躲开。
唐母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媳妇了。第一次被躲开,兴许会失落,但现在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苏青时点点头:“我回去再睡会。”
她进屋时,唐母倒了一碗水,放到她床边。这是苏青时的老习惯了,过去老家天气特别干燥,她在屋里放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睡醒起床时能缓解不适。现在到了西城,这里气候常年湿润,可习惯已经养成。
从小到大,苏青时给自己倒水进屋的时候,父母总要笑话她穷讲究。哥哥弟弟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趁着她睡觉前,溜进来将水喝个精光,随即等着她发飙。苏青时是不能发火的,如果她冲着哥哥弟弟生气,最后挨打的还是自己。
总之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没有体会过亲情,更不知道什么是母爱。
唐母将一大碗水放在她身边:“这不是井水,是凉白开,渴了能喝的。”
“妈先去做饭,做好晚饭再喊你。”
话音落下,唐母将房门轻轻带上。
苏青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当长辈的,还这么讨好自己,至于吗?
而此时门外的唐母,坐在板凳上犯愁。她不是什么指望着儿子和儿媳妇闹得家无宁日的婆婆,还是盼着小俩口能和和美美的。可现在看来,儿媳妇根本没有融入这个家。
唐母做好了晚饭。
丰盛的三菜一汤,长辈过日子精打细算,不舍得买荤菜,可就是简简单单的素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苏青时还在睡,唐母没去敲门,还将饭菜重新装了盘,端进厨房里,一会儿等她醒来,热一热再吃。
装好盘之后,她便静心等待自己儿子回家。
但说来奇怪,唐鸿锦刚才分明已经回来了的,但后来被隔壁江营长喊出去,好长时间也不见人。
唐母起初没放在心上。虽猜到江营长是为自己媳妇自行车被扎的事找上门,但也不担心,男人们之间相处,如果明晃晃向着自家媳妇,会被笑话是个怕媳妇的,大家心照不宣,不至于将儿女情长挂在嘴边。大院里这一堆男同志里头,也就只有唐鸿锦将感情看得重一些,至于江营长,照唐母对他的印象,这人对自家弟弟妹妹都是淡淡的,更别说是刚过门才一天的媳妇了。
可越等越久,唐母有些急了,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