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要告诉萧怀舟,可一想到刚才自己的坦诚却让萧怀舟生气了。
谢春山有些犹豫。
人间,是比修道复杂些。
“有就是了,你这妹妹可生的好,若是我没有猜错,门口那块医馆旗帜,应当是个贵人所写吧。”
萧怀舟意有所指。
太子的字,他实在是太眼熟了。
按照太子之前的讲述,梁木生这个妹妹应当是知道太子身份的。
梁木生不羁的饮了一口茶缸子里的水:“贵人倒说不上,这个人就是跟我,跟我妹妹交情很深,能算得上一句知己。”
那便是梁木生还不知道太子的身份了。
萧怀舟心中暗暗确认,也不敢多说。
毕竟这是太子自己的事情,也是太子自己的选择。
重活一世,他本想让太子随心所欲的选择,随心所欲的去娶自己想娶的姑娘。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与太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萧长翊之患不除,谁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如此算起来让梁姑娘留在边陲小镇也无不可。
至少安宁。
这大抵也是太子作出选择的重要原因吧。
见萧怀舟不再提及,梁木生也懒得多说。
青年医者将手中的茶缸子搁置在窗台边,转身从屋子旁的木堆里面摸出几颗板栗。
庭院中间湿漉漉的,梁木生也不在乎,随手掏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燃了个小火堆。
起初星星点点的火苗逐渐蔓延,将整个火堆全都点燃。
一股草木香气伴随着火焰充斥了整个院子。
梁木生随手丢了几个板栗进火中,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几个红薯,就这么潦草的坐在院子里就着火堆好吃的。
看他衣衫修修补补,一身暗黄色衣袍上数不清的补丁,看起来便是个平日里很潦草随意的人。
虽医术逆天,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梁木生抬头瞧见萧怀舟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没不好意思,摆摆手招呼人坐下来:“自己去那墙角搬个凳子,坐下来烤烤火去去寒。”
“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道吃点粗茶淡饭,晚上为了处理你那朋友,我到现在还没有吃。”
“真是劳烦先生了。”
萧怀舟忽然很喜欢眼前青年医者的性子,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兀自抽个小板凳坐在梁木生旁边。
世上难得见如此洒脱的医者了。
萧怀舟是捧着药罐子长大的,宫里那几个御医医术如何他心知肚明。
眼前的青年医者,就刚刚施针的几个手法,并不比宫里的御医医术差。
况且在进屋子之后,萧怀舟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这药与他常年所喝的中药味道一致,成分也差不了多少。
太子曾经为了他的身体远游求药,后来确实从民间带回来一个方子。
这方子精妙无比,连太医看了都拍手称赞,所以萧怀舟一直吃到今日。
如今看来这道方子,竟然是眼前人所写。
四舍五入便是眼前人也算是自己半个恩人了。
梁木生手里捏着一截枯树枝,在火堆里来回拨弄。
板栗很快炸开,一股焦香味扑鼻,引得坐在火堆前的两个人都有些馋。
梁木生刚准备从火中取出碳烤板栗,却又好像忽的想起什么,转手丢了枯树枝就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儿,摸摸索索拎着个发亮的东西来到萧怀舟身边递给萧怀舟。
“原本我只负责救人,懒得管你们之间的闲事,但我与你投缘,这东西是插在他肩头的箭,我想你应该看一看。”
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就是贯穿故里祁肩胛骨的半截箭头。
箭尖处还有残留的暗红色血迹。
萧怀舟把箭头在手中来回摸索了一下,指腹轻轻摸过箭尖的回沟处,果然在那里感知到一些凹凸。
大雍朝每一支白羽箭都有特定的符文。
因为大雍朝对兵器的管制十分严格,所以每一件兵器都会登记在册,从制造到分配全部都会记载详细。
为的就是证明这只箭从何而来,是否有人私下铸造之类的。
萧怀舟与太子和萧长翊府兵所用的兵器同样都会登记。
而手中这支冷箭,毫无意外刻的是萧王府的标记。
萧怀舟表示习惯了,萧长翊栽赃嫁祸也不是一次两次。
伤故里祁的是他萧王府的白羽箭,等东夷国的人过来看见,萧怀舟就没有办法交代。
这不典型的为了归云仙府而抛弃东夷吗?
妥妥一箭双雕。
萧怀舟看了梁木生一眼,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医者不像是在说谎。
若不是有太子这一层关系在,恐怕梁木生不会将这只箭头交出来,到时候他带故里祁回去东夷,只会身陷囹圄,百口莫辩。
好狠的萧长翊。
既然人家都这么帮自己了,萧怀舟也想顺手帮一帮人家的妹妹。
“实不相瞒,梁兄这件事可是帮了我,只是我目前还有事在身,等我忙完事情之后,梁兄可愿意随我一起回王都?”
萧怀舟怕他拒绝,接着道:“主要是觉得梁兄医术冠绝古今,留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可惜了,况且刚才还听说梁兄有个妹妹,令妹一定天姿国色,若是去王都的话,说不定可以遇上心上人,成就一段好姻缘。”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年太子哥哥才会娶正妃。
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许努力努力撮合一下,这对小情人就能在一起了。
梁木生奇怪的看了一眼萧怀舟,转手从火堆里掏出了几颗板栗,也顾不得他们,剥开一个就丢进嘴里。
嘶哈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天下熙熙攘攘的,没有哪条明文规定有情人就得在一块儿啊。”
萧怀舟:“??”
好像梁木生已经把他话里的意思给揣摩明白了。
这该不会,阻止太子哥哥和梁姑娘在一起的,就是眼前这位仁兄吧。
萧怀舟带着怀疑的神色打量梁木生。
梁木生却把目光放在了萧怀舟背后的谢春山身上,冲着谢春山隐晦一笑。
“这人世间的感情,相爱未必可以相守,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谢雕塑,不是,谢道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听到这句话,终于握了握手指,低下头与梁木生目光相接。
也不知梁木生这句话是在劝萧怀舟呢,还是在劝谢春山。
“此言有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萧怀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偷偷瞄向站在那儿的谢春山,完全忘了自己是跑过来当说客的。
也不知谢春山听懂这句话没。
要是早日把谢春山给劝走,他就给梁木生记上一件功劳。
“有些东西是因为人妖殊途或者人仙殊途不能在一起,但如果只是凡尘俗世的门第之见的话,我觉得梁兄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萧怀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话才说完,梁木生就往他怀里丢了个番薯。
滚烫的番薯在他的衣袍上滚了两圈落在地上,只留下了一大坨黑漆漆的灰。
萧怀舟有些犹豫。
他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倒不是嫌弃番薯难吃,主要是不太想用手剥,他受不了这些黑漆漆的灰嵌入指甲的感觉。
当初一步一步爬上归云山府天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计较那么多。
好在之后便死了,也就不会因为指甲里嵌满的污泥与雪水而不自在。
就在萧怀舟犹豫着要不要捡起那个番薯的时候,谢春山却快他一步用长剑挑起了番薯。
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法,此刻用在了一颗小小的番薯身上。
一瞬功夫,刚才还黑漆漆的,番薯这会儿已经被剥了皮,浑圆的躺在谢春山掌心。
体贴的谢春山甚至还撕了一片衣角,包住滚烫的番薯,然后递到萧怀舟嘴边。
萧怀舟:“……”
从前没发现谢道长还有这么贤惠的技能。
“从哪学的?”萧怀舟没忍住。
谢春山很直白:“花楼。”
“他们还教了你什么?”
“剥所有东西。”
旁边的梁木生再次喷出了一口水,呛得满脸通红。
萧怀舟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些新奇的小技巧,也不知谢春山学了多少去。
不能再问下去了,等他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花楼给整顿整顿。
成天乌七八糟的在教什么?
这个话题是没办法再聊下去了,萧怀舟干脆拖着那颗番薯跑路:“我去看看故里祁,这么长时间应该醒了。”
再不跑路,恐怕就要把花楼十八式全都套出来了了。
也不知道谢春山会把那些学会的东西想成什么模样。
萧怀舟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些瑟瑟发抖,赶紧马不停蹄跑路。
眼见着萧怀舟离开,庭院中剩下的两个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谢道君不坐一坐?”梁木生下巴一抬,指了指旁边空位,有意无意拨弄着火堆。
谢春山没动。
定在那儿,过了许久才开口:“人妖殊途,既然知道,为何在此处?”
梁木生拨弄柴火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王都建都之日,□□亲手于□□种下一颗银杏树,数百年间吸收王都上古阵法,得日月精华而成精。”
谢春山语气平静,娓娓道来,像是从很久远地方讲述一个故事。
梁木生机械的重复拨弄火堆的动作,随后切了一声,将木棍一丢:“没意思,谢道君来问我为何在此处,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
“人妖殊途,人仙就不殊途了?”
谢春山回身收剑,剑光印过他清冷的眉眼,坚定却柔和。
“殊途。”
“但我会与他同归。”
梁木生冷哼,将手中火棍丢掉,面露不屑:“你连解释都不敢同他解释,谈什么同归。”
“我且问你,他可知道亡国那一日,你为何没来?”
“不知。”
谢春山沉默。
“不知,你却不解释。谢春山,你在怕什么?你是在害怕,即使解释清楚了,萧怀舟也不会回头。”
“对吗?”
谢春山神色平静,过了良久才缓缓回答。
“不对。”
他不惧。
作者有话说:
关于好多宝儿说谢春山没长嘴哈哈哈,这里必须给谢道君辩驳一下,他长嘴了,他还挺能哄媳妇儿,真诚永远是他的必杀技。
但是为啥谢道君没说,因为这件事解释了才会让舟舟陷入两难,就算舟舟知道又怎么样呢,抛弃一切跟他走?显然舟舟是不可能的。
因为已经知道二哥有威胁了,舟舟的目的是除掉这个威胁。谢春山就是很清楚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不让老婆为难呀,默默跟着老婆帮他一起干活,这不是男德必备标准吗。
还有就是,谢道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二哥。(有人会回复:因为作者不让。)我得申冤!!
我想的啊我还想让他们赶紧大doi七天七夜强制爆炒舟舟,但是,谢道君守男德啊。
咱们不能说,因为舟舟想要当第一名,就把排舟舟前面的都杀了,这在谢道君的修仙届是可以的因为以武力为尊,但在舟舟的人类社会,那绝对不行。
这是一个,【清冷道君为了媳妇儿,放下修仙努力融入红尘的故事】,不是道君提剑大杀四方的故事。
舟舟是故事的主导人,谢道君只是辅助老婆完成任务。
修仙届一杀了之,没关系,没有法律制裁,可舟舟前面有太子,身后有大臣,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光了送太子上位,那舟舟成了什么?暴虐摄政王?迟早这个国家还得完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