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年想着江自流还在睡觉, 所以手脚放得很轻。
楚年轻手轻脚地靠近过去床边,准备把书悄悄的放到床头,这样江自流醒来后立刻就能发现这个惊喜。
然而还没等楚年把书放下, 只是刚凑到床边的时候, 江自流突然睁开了眼睛。
江自流的长睫像羽扇一样翘起,一对漂亮眼眸漆黑乌亮,含着一点惺忪,刚好跟楚年的视线对上。
楚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才醒过来的江自流也吓了一跳。
江自流看向楚年,他没有看到楚年背在后面的书, 也不知道楚年是想过来把书放下制造惊喜, 他只看到楚年原本是靠近过来,对着自己俯身倾下, 却因为自己突然睁开眼睛,被吓得后退远离了。
江自流:“......”
脑海里飞快跑过一个念头, 江自流视线移到楚年微微开启的红润的唇上,惺忪睡眼里划过了一丝懊恼。
楚年哪知道江自流想到什么上面去了,他只是单纯地被吓了一跳而已。
江自流醒了, 悄悄制造惊喜是制造不了了, 但楚年也不遗憾, 刚好可以看江自流收到礼物后的反应,所以依然很高兴, 直接了当地把背后的书拿了出来。
“阿流你醒啦, 快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楚年把书扬在江自流眼前晃了晃。
他面上带着笑,眼睛弯成月牙一样, 连带着唇边那颗小巧的梨涡也被放了出来。
江自流的视线在小梨涡上停留了片刻, 来到被蓝布包裹着的礼物上面。
眼眸飘忽了两下, 江自流意识到刚刚兴许是自己想岔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遗憾,好在遗憾没有萦绕太久,很快就被收到礼物的欢喜所覆盖。
江自流从床上坐起身,对楚年露出一抹浅笑,接过蓝布包,去探究楚年送来的礼物。
手掌抚过蓝布,江自流眉心微动:“书?”
“没错,一本诗经,一本话本,可以换着看。”楚年笑眯眯的催促江自流:“快打开。”
江自流依言剥开了外面的蓝布。
两本线装的蓝皮纸书暴露在了空气里。
不过,并没有什么话本。
这两本书,一本是诗经,另一本还是诗经。
楚年见状咦了一声。
罗英卓不是说有本是话本吗?叫《天赐良缘》来着,他还说以后要借去看的?
拿错了?
手指在书页上翻动几下,江自流抬起头对楚年说:“好像掌柜的拿错了,两本都是诗经,没有话本。”
楚年压下疑惑,挠了挠头,说:“可能吧...要不我明天再去趟镇子,换一本话本回来?”
“不用去换,我刚好喜欢诗经。”江自流轻轻摇头,唇角噙笑,眸光熠熠。
天色已经晚了,落日熔金,夕阳的余晖照进屋里,江自流一身素白衣裳,冷白的肤色,容貌昳丽,捧一卷书,虽是坐在床上,依然有种独特的出众气质。
这样的美好,人间能得几回见?说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也不遑多让。
楚年心情极为美丽。
同时又忍不住感慨,这人呐,果然是视觉动物!
不然怎么早知道江自流美貌,且日日相对,不仅没生出什么免疫力来,还越来越容易被他的美色所惑!
嘴角的弧度愈发放大,楚年心中波澜着快乐,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诗经都买来送给江自流,让江自流能开心得更久一些才好。
江自流手指轻柔抚摸过书,笑容慢慢变淡,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两册书都不是拓本,应该很贵......”
喜悦之后,理智回来,心疼起价格了。
楚年对此很不在意,手一挥,很是财大气粗的说:“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我们又不是买不起!”
江自流瞧着楚年。
楚年把钱袋子拿出来,递给江自流,证明给他看:“我们有钱!”
江自流打开钱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几颗碎银子,一些文钱,粗略一数,最多十两。
江自流抿了抿唇。
昨天马志成说过白鹤灵芝的价钱,今天过来,也说了镇上的药商收了白鹤灵芝,给了三成的定金。
那么按照商量好的分配,楚年该是有一百多两银子才是。
现在这钱袋子里只有十两。
不用说,钱全都花到自己身上了。
江自流:“......”
这段时日,江自流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状态的变化,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即便是前些天忽然复发,也比以前最严重时好上太多。
之所以能这样,全是楚年用银钱给堆出来的。
而楚年的钱,又都是日复一日辛辛苦苦上山才赚来的。
马志成还说,等药喝完,还要再喝一个月的补药。
江自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销金兽......
把钱袋子还给楚年,江自流低声说:“阿年不用给我买很多东西,以后把钱都自己攒起来。”
楚年笑了。
知道江自流是舍不得自己给他花钱呢。
楚年说:“钱赚来不就是用来花的嘛,要说存钱,药铺那边还欠着剩下的好大一笔钱没给我们,而且...我觉得我还挺能赚钱的?反正你放心吧,够我们花的。”
楚年可不是什么守财奴,况且钱也不是省出来的,开源,节流,方能生生不息,财源滚滚。
江自流心疼楚年为他花钱,楚年却心疼江自流以前没人这么为他花钱。
越想越是,这么多年,江自流待在江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光是想想楚年就觉得窒息。
好在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噩梦已经结束了。
楚年上前一步,靠江自流更近了些,说:“阿流,苦日子到头了,以后我们只过好日子,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豪情万丈,说完,没待江自流有什么反应,楚年自己先忍不住乐了。
实在是...这话里面一股子暴.发户的味道,冲的够呛,楚年自己都品出来了,很难不发笑。
楚年被自己逗乐,倒是没注意江自流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江自流手里捏着书角,漆黑眼瞳里全然印着楚年笑盈盈的脸孔。
想要什么都给你...
这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
接下来的几天,江自流正式服用了新的药方。
因为是白鹤灵芝的缘故,马志成都不让楚年假手,从磨药都煎药,样样亲力亲为,一日三顿,每顿都是煎好了药后亲自送过来,看着江自流服下才离开的。
而且,马志成每每还会问江自流服下药后有什么感觉,事无巨细,先在脑子里记下来,等回家后,再写到自己的行医笔录上面。
这种医者精神,让楚年很是感动。
在这种紧张兮兮的气氛中,楚年难免也被带的有点神经紧绷,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江自流,随时关注江自流的感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服药的第四天。
因为从第四天开始,江自流用药进入了第二个阶段,由一日三顿改为了一日两顿,免了中午的那顿,只早晚服药就行了。
这就回到跟以前差不多的状态了。
前三天一切顺利,第四天开始,楚年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
楚年又开始在白天上山采药了。
跟楚年一同上山的,除了大黄,还有张彩花和张黑牛姐弟俩。
现在是农闲时期,姐弟俩没什么可忙的,他们尝过了挖到白鹤灵芝的甜头,楚年又愿意教他们认识药材和挖采药材,当然乐得跟在楚年后面一起干。
对此楚年是很开心的,三个人一起上山,往来结伴同行,有人可以说话,互相间有个照应,何乐而不为。
... ...
时间转瞬来到第五天。
这日傍晚,楚年和张彩花姐弟背着满满的草药从山上回来。张黑牛走在前面,楚年和张彩花脚步稍慢,在后面边走边唠。
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颠颠跟在楚年旁边的大黄突然把耳朵一支棱,高高竖起尾巴,对着右边一堵破墙的方向,警觉地站立不走了。
于此同时,楚年也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自己身上扎过。
楚年眉头皱起,目光扫向破墙。
这面破墙是一间没拆完全的土房遗留,一直也没人管过,经过风吹日晒,上面坑坑洼洼,下面布满野草,要倒不倒的。
张彩花问:“怎么了?”
“...觉得有人。”楚年低声回答。
大黄动了,它跑去了破墙那边,没有吠叫,绕着破墙转了一圈,默默地摇着尾巴回来了。
楚年也没再感觉到扎人的视线。
那视线一晃而过,没的飞快。
张彩花看了看四周,没有太当回事,说:“是谁过路了吧,刚好饭点,急着回家吃饭呢。”
楚年点了点头,唤了声大黄,继续往家走。
可楚年心里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就是有人在盯着他。
这种事最近频频发生。
最开始是在六七天前,从有人在厨房对面的灌木丛里偷窥开始的;后面几天,楚年去厨房做饭时,好几次听到了大黄在外面叫;昨天楚年开始上山了,也是傍晚下山回来的时候察觉有人在偷窥......
“......”楚年拧着眉头,心里面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到底是什么人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偷窥勾当?又是出自什么目的?
... ...
楚年回到家后,马志成还没走,正在堂屋里跟江自流说话,见到楚年回来,两人都看向楚年。
江自流从椅子起身,拿起桌上干净的碗,去给楚年倒了一杯水。
楚年看着江自流的动作,眼睛里略过讶然,紧接着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
他前三天一直在家里陪着江自流,时时在一起,反而难以看出江自流身上的变化,这两天上山,白天都在山上,晚上才回来,隔着段时间不见,倒是真切感受到江自流身上的变化了。
至少在五天以前,江自流的行动是不可能这么顺畅的。
“你今天回来的早了,要凉一会儿再能喝。”江自流把碗放在桌子上晾着,让楚年先坐下歇一歇。
“没事,我不渴。”楚年笑盈盈的,坐到了江自流身边的长凳上。
楚年打量江自流的脸色。
果然,气色也好看了许多。
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因为江自流的皮肤过于白皙,所以他一旦苍白起来,就会给人一种肤质近乎透明的脆弱错觉,现在再看,虽然还达不到健康的水准,但至少不会再让人觉得他是块易碎的漂亮瓷器了。
楚年更高兴了,惊叹道:“白鹤灵芝也太神奇了吧,这疗效是要逆天啊。”
要是放到现代,见效能这么快的治疗手段,只有外科手术了吧?
听到楚年惊叹,马志成笑着说:“这是自然,白鹤灵芝可不是浪得虚名,何况师父在药方子里面还配了好些种名贵药材,用的也是最好的。”
楚年竖起大拇指:“中医不愧是国粹啊!太神奇了!”
马志成笑:“好了,你也别光顾着惊叹,路还长着呢。”
“恩恩,我知道,我肯定会照顾好阿流的。”楚年点头。
“这我当然不会怀疑,只是......”马志成话说了一半。
楚年正高兴,久违地听到马志成嘴里蹦出来句“只是”,眼皮一跳,有点紧张了:“只是?”
“只是...我在想要不要按照师父原本说的那样进补。”马志成沉吟,语气里带着点犹豫。
楚年立时正襟危坐,认真询问:“是怎么了吗?”
马志成看到楚年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摆手示意他莫急,解释说:“这五天来,我一直在给阿流施新的针法,一开始阿流受完针后都会疲惫,需要立刻休息,这两天受完针后就不太需要了。”
楚年:“这不是好事吗?说明阿流体质变好变强了。”
“正是如此。”马志成说:“我今日问过阿流,他说夜里感觉有些体热。”
楚年关切地看向江自流:“是吗?你怎么没告诉我?”
江自流:“不是特别厉害的体热,只是确实和现在的时节有些不相宜,马叔问的又仔细,我才觉得其中可能有用药的缘故。”
马志成解释:“进补的缘故罢了。”
“其实太虚的身体是不宜重补的,阿流的药里中和了好几味药,加上我给他施针,所以没什么大碍。眼下白鹤灵芝吃完了,他又说到夜里觉得热......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补得太重才好。”马志成沉吟:“不过具体后面如何进展,还是等我跟师父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明日你别急着去山上了,跟阿流一起去见师父,让师父再把把关。”
“好。”楚年答应下来。
“恩,其他倒没有什么,不早了,我回去了。”马志成站起身,背起他的药箱,往外走。
楚年跟着起来:“我送送你。”
马志成平时都是让楚年不用送的,但今天没拦着,任楚年跟着一块儿出了门。
江自流也要跟着送出来,马志成拦住了江自流:“你先回去吧,我单独再跟年儿交待几句话。”
闻言,楚年和江自流对视一眼,江自流依言停住脚步,没再跟着了。
楚年又开始忐忑了,怕马叔是刚才的话没说完,憋了个什么大的在等自己。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马志成缓缓开了口:“咳咳...你们这分房,没分几天吧?”
楚年:“.........”
马志成颇有点无奈。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人之常情,他总不能强行把小两口绑到不同的地方不是?
犹豫一二,马志成郑重其事交待楚年:“我提醒你,阿流前前后后治疗的也有些时日了,身体一直有在变好...近日的新药方,加之又在进补...你...你可得把持住了。”
马志成这五天日日都往这边跑,一直跟江自流在接触,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倒是丝毫不担心江自流。
主要还是放心不下楚年。
楚年的耳根子都烧起来,四处看看,庆幸还好现在是饭点,没有什么人在外面!
他低声说:“马叔,你信我,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马志成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突然想到个主意,提议道:“要不然你去师父家住几日吧,要是一个人害怕,等晚上你婶子把两个小的哄睡着了,我让她过去陪你。”
楚年:“......”
楚年有点麻:“谢谢,但不用了。”
... ...
送走马志成后,楚年麻着脸回了家。
江自流等在家门口,见楚年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便问他:“马叔单独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楚年糊弄了过去。
他总不能对江自流说,马叔让我别馋你身子吧。
楚年瞅瞅江自流,把话题转移回到他夜里体热的事情上面,说:“你要是夜里有哪里不舒服,可得告诉我呀,千万别一个人撑着。”
江自流对楚年微微一笑,点头应下:“知道了。”
江自流笑起来的时候,眸光浮动,眼睛里像有璀璨的碎星一样好看。
彼此相对,面对这种眼神,楚年就很难顶得住。
楚年总觉得江自流的眼睛有一种魔力,拉人下陷的那种魔力。
以前江自流病着的时候还差点,现在他身体状态好起来,好像这股魔力也随之一起加强了。
“你也觉得热吗?”江自流突然问。
楚年被问的一愣。
江自流抬起了手,手背贴向楚年泛红的脸颊。
江自流没有多想,只是想像楚年每次试探他额头上的温度一样,也试一试楚年的,但就在即将触碰到脸颊之前,江自流反应了过来。
于是戛然停住了。
手掌悬滞在空中,离脸颊险险只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一个指甲盖的距离,明明没有触碰到,却好似已经贴了上去,屈起的指节竟然隐约能感受到通红的热度。
江自流:“......”
楚年:“......”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在当场,周围没有声音,一片安静,只有秋风拂过,吹的却是滚烫热风。
直到大黄摇着尾巴穿到两人中间来,对着僵硬没动的两个人疑惑地“汪”了一声,才把这份诡异寂静打破,将两人同时炸醒。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双双错开了视线。
楚年:“......”
江自流:“......”
大黄:“......汪?”
“...饿死了,我先去煮晚饭!”楚年丢下这句话,连门都没进,直接绕过屋子匆匆去到了厨房。
到了厨房门口,楚年回头看了一眼。
回头是土屋的后门,一眼就能看到大门门口,江自流已经不在门口了。
估计是回房了。
楚年舒了一口气。
可是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蛮厉害,一声接一声,咚咚咚咚,快要跳出来似的。
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