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花刚好被这家店吸引住了, 在纠结要不要进去看看,楚年这一提,打破了她的犹豫, 她拉起楚年的手就进去了。
比之衣服布匹之类的, 卖胭脂水粉的店要显得精细的多。
店虽然不是很大,但展台收拾的干干净净,每个展台上都摆放着一个个精美的小盒子,旁边还点上熏香,袅袅的烟绕配着甜美的味道,把整个店的档次都拉高了。
楚年看了不禁点头, 看样子这家店的店主挺有品味。
店里没有伙计, 只有掌柜的一个人看店。
掌柜的是个看起来挺儒雅的中年男人,此时正在招呼店里的客人, 客人是一个穿着鲜艳彩裙的姑娘,身旁伴着一个小丫头, 一看就能看出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掌柜的看到楚年和张彩花二人进来,抽空对他们笑了笑, 嘴里给小姐介绍胭脂的话没停, 只朝他们比了个手势, 示意他们先自己随便看看。
楚年回以微笑,在店里随便逛起来。
张彩花松了一口气。
张彩花其实也就是想进来看看, 并没有真的准备买什么。要是店里没有别的客人, 掌柜的不忙,跑过来问她要买点什么, 她反而会不好意思。
这种胭脂水粉, 哪是她能买得起的。别说买了, 平时她连进来看看都不会进来。要不是今天钱袋子里面有钱,身边还有楚年陪着,她依然不会进来。
楚年觉得店里装修的不错,装胭脂水粉的小盒子们也不错,但对于胭脂水粉本身,兴趣一般,陪着眼睛亮晶晶的张彩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我就要这个了,给我包起来吧。”旁边传来声音,店里的客人小姐挑好了想要的东西:“听说这个还是新货?”
小姐要了货,掌柜的很高兴,边着手把胭脂盒子包起来,边说:“是啊是啊,府城那边才进来的新货,小姐眼光真好,现在府城里的小姐哥儿们都在用,各个都喜欢的紧呢。”
张彩花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看向那边所谓府城里人人都喜欢的新货的展台。
掌柜的把胭脂包好,递给小姐:“小姐拿好,二两三贯。”
“乖乖。”听到价格,张彩花瞬间清醒过来,打了个寒颤,拉着楚年就要出店。
楚年也被这价格唬到了。
二两三贯!
一盒小小的胭脂,价格比的上一只肥兔子了。
不过楚年没被张彩花拉着走,他问:“彩花姐你不买点什么吗?”
“我买它们干嘛呀,我又用不到。”张彩花想也没想回答。
答完她又拉了楚年两下,看楚年还是没动,明白过来了:“哦,你要买吗?你要买什么呀?”
恰好店里的小姐付好了钱,拿着东西带着丫头走出店门,她们跟楚年二人擦过,人走了,留下一阵馨香。
张彩花不自觉扭头看着小姐窈窕美丽的背影,小声跟楚年说:“她身上好香啊......”
然后又说:“你要买她买的那个什么新货吗?也是,你毕竟成亲了,买点好胭脂,涂在脸上漂漂亮亮的,香喷喷的,也好更加讨你夫君喜欢。”
“......”楚年听乐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才是真的用不到这些好嘛,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再说了,谁说买胭脂非得是为了让别人喜欢啊,女为己悦者容,自己喜欢所以买不行么。”
“好一个‘女为己悦者容’,这位公子谈吐不凡,来我店里,实在是蓬荜生辉,请问你二位想买点什么?”掌柜的送走客人,迎向楚年和张彩花。
张彩花最害怕的还是来了,她就怕掌柜的盯过来问她要什么。
她可不像刚才那小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只怕掌柜的已经在心里腹诽她寒酸还敢进店来。
不过紧接着她就听到楚年说:“掌柜的有什么推荐吗?不是我用,是她用。”
看到楚年指着自己,张彩花惊得两条眉毛竖起来,赶紧去拉楚年袖子。
楚年对张彩花一笑:“我买来送你。”
“???”张彩花低叫:“你疯啦?这么贵!”
确实不便宜,一只兔子呢。
不过张彩花明显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的不得了,却舍不得买。
别说舍不得买,根本是连看都不敢看......
这模样,让楚年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当年还挣扎在温饱线水平时,看到橱窗里有喜欢的东西,想要,又要不起,连进店都纠结的回忆。
当时的那种念想和窘迫,体会过的人都能懂。
张彩花是楚年在这里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对于朋友,楚年向来是大方的,正好今天刚赚了一笔钱,送朋友一份喜欢的礼物不是很正常?
“或者彩花姐你自己挑,挑喜欢的,我送你。”楚年把张彩花往展台那边推。
张彩花连连后退,怎么都不肯过去。
楚年又说:“我又不是只送你,我买两份,还给红梅婶子带一份呢,你挑你喜欢的,也帮我给红梅婶子挑一份。”
不仅仅是送张彩花,还有红梅婶子,马叔,阿妞他们,楚年都要给他们带份礼物回去。
张彩花更惊讶了,瞪着眼睛看楚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楚年笑着催她:“快点快点,等会儿我还要去买其他东西呢,拖下去时间可就不早了。”
看楚年是铁了心的,张彩花眼睛里闪闪烁烁的,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你...就算是赚了钱,你也不能这么乱花呀!”
楚年想也没想反驳她:“花在朋友身上的钱,怎么能叫乱花?”
张彩花心中一震,呜呜着拉楚年的手:“呜呜,楚年......”
“好了,你快点吧!”楚年笑,示意掌柜的赶紧帮忙一起挑。
盛情难却,张彩花感动不已,最终在楚年的鼓励支持下,选了一盒叫“梨白”的胭脂。
梨白是一两三贯的价格,比刚才那个小姐买的便宜不少。
因为这不是什么府城刚过来的新货,早许多年前就有了,是镇子上有钱人家姑娘们用了很久的品类。
但却是张彩花第一次听说过的胭脂的名字。
当时张彩花就在想,梨白,多好听的名字啊。
她就想要这个。
当楚年把银子付给掌柜的,把这个还没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交放到张彩花手上时,张彩花小心翼翼地拿好它,捧在手里看着,好像在看一个憧憬了许久的梦。
本来该一直是梦的。
但是今天楚年帮她把梦给圆上了。
除了“梨白”,在掌柜的的推荐下,楚年给罗红梅选了个叫“芙蓉”的胭脂,据说镇子上三十多岁的贵妇都爱买这个。
买完了,付完钱,在掌柜的热情的辞送中,楚年拖着眼泪汪汪的张彩花离开了胭脂铺。
“我还得去买点糖,红梅婶家的阿妞每次见到我都会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非觉得我欠她糖呢,我怕不给她,她能把这事记一辈子。”
楚年去买了半斤芽糖,回头给阿妞和阿壮分着吃。
之所以只买半斤,是因为红梅婶不喜欢他们俩多吃糖。不然以他们家的条件,还能买不起糖?
“给马叔和黑牛哥买点点心带回去吧。”
称糖的铺子旁边就是家糕点铺子,楚年不知道给马叔和张黑牛送点什么礼物比较好,干脆就买些糕点。
顺带着他自己也称了几样,带回去跟江自流分着吃。
一通挑选,楚年给罗德山,马志成,罗红梅,张彩花,张黑牛,阿妞,阿壮,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接下来再给江自流买了礼物,我们就可以回村了。”楚年说。
张彩花好奇:“你给你夫君买什么呀?”
楚年笑:“书。”
楚年早就想好要给江自流买书了。
江自流喜欢看嘛。
而楚年喜欢看江自流看书。
“买书?你夫君认识字?”张彩花震惊了。
楚年弯起了唇角,笑着说:“对。”
张彩花才知道这个,眼神都变了些味道,同时又有点明白了什么,说:“这可了不得...难怪有时候你说的一些话我都听不太懂又觉得好厉害的样子,原来你夫君识字读书啊,你跟他学的吗?”
“...算是吧。不过我哪有说什么你听不懂的话了?”楚年含糊着把话题带了过去。
“买书的话我们得去东市那边了,这边可没有,只有东市才有读书人用的东西。”张彩花带着楚年往东市走。
她问:“你要给你夫君买什么书呀?你是打算让他考功名吗?”
楚年:“没有没有,你这想的也太多了,我夫君只要身体好起来我就开心了,其他的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给他买书也是因为他喜欢看嘛,就像你喜欢胭脂,阿妞喜欢糖一样,我觉得他就喜欢书。送礼物可不就得送人家喜欢的东西嘛。”
张彩花眨眼:“不应该还喜欢你吗?”
“......”楚年差点没一口气咳出来:“彩花姐!你说话怎么这么跳跃!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瞧瞧这话说的!!
张彩花笑了起来。
她就是故意逗楚年的呢,看到楚年被逗到了,她就开心了。
不过虽然有被张彩花的话给呛到,楚年的心里却悄悄嘀咕起来了......
他跟江自流一直都是其他人眼里恩爱两不疑的小夫夫。
可是事实上呢?
事实上他跟江自流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同吃同住同睡,该看的看过了,不该看的也看过几次,就连亲都亲过。虽然楚年自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亲的,但确实是亲过了......
所以,除了没有圆房,好像和一般的夫夫也没什么差别?
楚年:“......”
楚年抬起头,把脸送到风里让风帮他吹吹。
实在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得感觉脸上发起烫来了。
关键是,确实都到和一般的夫夫没什么差别了,也没见江自流抗拒......
甚至红梅婶让分房后,自己把枕头抱回去,江自流也什么都没说,理所当然觉得自己睡在旁边跟他一张床是很正常的事一样。
“这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楚年脸红红的,吹着风,忍不住在心里乱想。
——
楚年和张彩花来到东市,东市的风貌和西市的大有不同。
东市的店铺虽然也多,但是人少,街上几乎没有多少人,没有西市那边一半热闹。
张彩花说:“这边我来的不多,就只是知道那些读书人买点什么都是来这边买,你要是买书的话,我们去找个人问问哪家店能买到书吧。”
“不用问了,随便先进一家先看看吧。”楚年带着张彩花走进了一家店。
楚年已经大概扫过了几家店,发现这些店的名字,都是些“松墨坊”,“千寻瀑”,“东篱下”......诸如此类的一个比一个有诗意的抽象型店名。
除了让人看不出来它们是卖什么的以外,没有任何毛病。
所以楚年猜测它们的性质应该都差不多,应该是什么都卖,涵盖了读书人能用到的一切。
楚年进的这家店,看店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因为生意冷清,老头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打瞌睡。
听到店里来了人,老头的头往下一点,清醒了过来。
只是看到进来店里的是个哥儿和姑娘,老头便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张彩花见状,嘴角拉了下去,小声跟楚年说:“楚年,这边的掌柜的会不会做生意啊,怎么都不接待我们?”
“可能是觉得我们不会买东西吧。”楚年也感受到了掌柜的的冷淡。
不过楚年没有觉得太奇怪。
毕竟在这个时代,读书是汉子们的事。当然不排除有些富贵家庭会让家中的哥儿和姑娘认点字读点书,可从自己和张彩花的衣着打扮上来看,显然不属于那一类。
大概掌柜的是觉得自己不是客人,是走错了才进的店,所以不想招待吧。
楚年也无所谓,自己在店里看起来。
只是这古代的文具店,和现代的可大大不同,东西不是一排一溜的摆在柜台上呈现出来的,收拾的可内敛可宝贝了,就跟店名似的,居然看了几眼,一时间也看不出来它究竟都卖些什么。
于是楚年走到老头那,直接开口问了:“老人家,你这里有书卖吗?”
老头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楚年一眼,点了下头。
楚年又问:“都有些什么书呀?我想买几本。”
“你都不知道我这里卖什么书就想买,买它干什么?”老头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客气。
楚年不禁皱起了眉。
还真像张彩花说的那样,这掌柜的...会不会做生意?
“你也没说有什么啊,我们难不成开了天眼吗,还没看到就知道有什么?”张彩花不高兴了。
老头打了个哈欠,目光在楚年和张彩花脸上一扫,说:“你们不知道有什么,就说明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走吧。”
“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就是来买书的!”张彩花声音大了起来。
“不卖,书可不是卖给你们这些人的。”老头语气还是不咸不淡,但态度明摆着不太好,端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架子。
嘶......
楚年这下明白了,原来这老头的冷淡不是以为自己不是客人,而是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自己当客人。
怎么的,这还带歧视的?
张彩花的脸蹭一下红了,插起腰怒问:“什么叫做我们这些人?我们怎么了?你看不起我们吗?”
老头表情有些讥诮:“要闹出去闹,我这里是清净的读书地方,不是市井大街。”
楚年也有点冒火了。
这老头是什么水准他不清楚,但浑身散发出来的看不起他们的优越感真心不弱。
楚年说:“是吗?那为什么我在你所谓的‘清净读书地方’没闻到什么砚墨纸香,反而只闻到一股酸腐的狗眼看人低的味道?”
离开江家后楚年都好久没怼人了,但不代表他没脾气。
果不其然,楚年这一怼,把老头怼得一愣。
老头压根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哥儿说话会这么辛辣,脸色变了变,坐直了身,语气有点不悦:“你说什么?”
楚年学着老头刚才的讥诮表情,说:“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怎么回事?圣贤书里没有教过你吗?还是说是你读的书不够多?都说活到老学到老,你是一把年纪了不想读了,还是因为开店做起生意来懈怠了呢?怎么这么浅显易懂的话都听不懂?”
楚年一番话里句句都是讥讽意味。
老头怎么会听不出来?
正因为听出来了,老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老头不动声色重新打量起楚年来。
小哥儿长得倒是清秀标致,就是这穿的...
真是奇了怪了,看上去明明就是一个乡野地方上来的哥儿,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留情面,拐弯抹角的嘲讽人?
不过到这份上了,老头心里承认大概是自己看走眼了,就这哥儿的口才,说的这些话,要说他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老头是不信的。
以前是富贵人家,后来家道中落了?
还是就是富贵人家,跟着家里下人换了衣服,偷偷溜出来玩的?
老头说不准。
但不妨碍他换了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