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发现乔沅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身后,忙招呼她过去:“沅娘,你来都来了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旁边,也不知道吭声。快来,见过侍郎大人。”
乔沅依言起身,来到主桌前,向杜昙昼福了福身:“见过侍郎大人。”
杜昙昼拱手回礼。
宁彤道:“别坐在角落了,过来,到娘这里来。”
乔沅缓缓走过去,宁彤腾出空位,却是靠近杜昙昼那面的位置。
乔沅原地站了片刻,没有去嫡母为她让出的位子,而是来到乔从露身侧,在她身旁坐下。
乔从露给她让位,低头一看,见到她袖子上的绣花,惊讶道:“沅姐,这不是我去年给你的旧衣服吗?你怎么还在穿?你看,这上面的绣花都洗得没颜色了!”
家中喜事将近,人人都打扮得光彩照人,唯有乔沅穿了身旧衣裳,连项链首饰都没戴,发上也只有一根簪子。
乔从露道:“我一会让人找几件新衣服给你送去。”
乔沅摇头拒绝,见乔从露态度坚决,便说:“从露要是真想给我衣服,就找几件不喜欢的旧衣给我吧,我不介意的。”
宁彤也在她发上轻轻摸了一下:“你的头饰也太素了,我不是送了你好几盒首饰?我知道你不喜欢打扮,但你年纪轻轻,也不至于这么素净吧。”
乔沅低头说是。
这时,乔家大郎突然说道:“诶?你们别说,我此前从未见过杜侍郎,今日一见,忽然发现,沅娘和侍郎大人生得竟然有几分相似!”
他说者无心,在座听者却有意。
宁彤面色一僵,乔从露嘴一噘,在桌子下跺了跺脚,大儿媳暗中在夫君背后掐了一把。
乔沅反应最大,手里的茶杯都打翻了。
好在婢女还没来得及为她倒水,否则滚烫的热茶就要流到她腿上了。
乔家大郎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杜昙昼见气氛尴尬,忙道:“不知乔家二郎娶的是谁家的贵女?”
“噢。”宁彤回过神来,对他说:“是馥州学宫太学士之女,也是读过许多书,文静娴雅,我与外子都很喜欢,第一次见就……”
闲谈持续到入夜。
晚膳时,杜昙昼说话说得口水都干了,莫迟和杜琢两个人谁也不管他,只顾埋头苦吃。
一顿饭下来,两人吃得肚皮圆溜溜,靠着椅背满足地打饱嗝时,才注意到杜昙昼幽怨的目光。
两人甫一与他对视,立马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一点点转动脖子,将视线缓缓平移出去,然后心安理得地装作没看见。
用完晚餐后,侍女刚撤下碗筷,就有下人来报,说馥州富商辛良遥送来贺礼。
乔和昶的封地在馥州郊外,而当地的官员商人多住在馥州城中。
这也是为什么,杜昙昼和莫迟暂时还没见到馥州官员登门牌坊的——他们应当会在婚礼当天,才会从城里赶过来赴宴。
辛良遥是馥州城最富有的商人,家大业大,在城内各个行业都有经营涉猎。
辛良遥不是馥州本地人,他从幼时起就跟着大人行镖。
稍长一些后,随镖队偶然经过馥州,被馥州景色所吸引,留了下来,以开镖局起家。
他年纪很轻,却聪明能干,能说会道,走镖又安全可靠,很快就赚到了大钱。
他很有经商头脑,此后干的每一行生意都红红火火,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就是整个馥州最富有的商人了。
辛良遥送来的贺礼自然不会寒酸。
他不仅给即将成婚的二公子送了礼物,还给国舅爷家的每个人都备了厚礼,就连庶出的女儿乔沅,拿到的礼物一点都不少于乔从露。
几个下人来回搬了好几趟,才把他送来的礼品全堆到正堂。
莫迟吃饱喝足,闲来无事,打量起众人收到的礼物。
辛良遥送给两位娘子的东西,装在一样大的木盒里。
乔从露看了一眼,多走了几步,拿起离她较远的那个木盒。
莫迟明白这是为什么——两个木盒看上去一模一样,实际上却有微妙的不同。
乔从露拿起的那个,盒盖上画着的是牡丹花纹,而她没有看上的那个,画着的是水波纹。
起初莫迟以为,乔从露是觉得牡丹雍容大气,又是百花之主,认为配得上她国舅嫡女的身份,故而选择此盒。
但转念一想,才察觉其中关窍:乔沅单名一个沅字,沅表流水,水波纹是取自其名。
而骄傲如乔从露,自然不会选择合了别人名字的木盒,所以才绕过它,拿了牡丹纹的这个。
如果不是莫迟想得太多,那就是辛良遥有意为之。
看来这个年轻商贾,不仅十分了解乔家状况,还专门为乔沅备下了特殊的礼物,以此种方法,确保东西能准确无误地送到乔沅手中。
乔沅见到那水波纹,面上不动声色,也不让婢女帮忙,自己抬起木箱牢牢抱在怀里。
从装扮上就看得出,乔沅不像是贪财之人,她这么珍惜这份礼物,恐怕不是因为东西本身,而是送东西的人。
莫迟看在眼里,想到方才,乔家大郎说她长得像杜昙昼时,她那副惊慌之色,心里明白了许多。
饭也吃完了,贺礼也分完了,众人终于能各回各的房间休息去了。
下人带领着杜昙昼和他两个护卫,来到了东南边的一处小院。
这院子带一间正房和一间厢房。
乔府的管家安排得很合理,正房给杜昙昼住,厢房给他两个护卫住,一点问题没有。
“困了困了!在船上晃荡了十几天,终于能睡在陆地上了!”杜琢打了个哈欠,抬脚往厢房走。
莫迟叼着烟管,掏出火镰,也朝厢房走去。
……然后被杜昙昼像抓猫一样,拎住了后脖颈。
杜昙昼:“干什么去?”
“睡觉啊。”莫迟咬着烟管,含糊不清地说。
“和谁睡?”
莫迟一脸莫名:“什么和谁?我自己睡啊,我看过了,那厢房里有两张床,我和杜琢一人一张。”
杜琢站在台阶上,也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杜昙昼的视线,在莫迟和杜琢两张坦坦荡荡的面孔间,飞速扫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杜昙昼闭了闭眼,气沉丹田,道:“杜琢睡觉打呼噜。”
莫迟:“啊?”
杜琢满脸疑问:“我睡觉打呼噜吗?我怎么不知道!”
杜昙昼又道:“我就不同了,我睡觉连翻身都很少,安静得像羊似的。”
杜琢:“羊睡觉很安静吗?”
“不像羊那就像猫!”趁莫迟还没反应过来,杜昙昼拿过他手中的火镰,转头就往正房走:“总之,我还能替你打火,还会帮你点烟管。你晚上本来就睡不好,要是有人在你旁边打鼾,岂不是一整宿都别想着睡了。”
莫迟迅速被他说服,向杜琢投来一个告别的眼神,而后转头跟在杜昙昼身后,准确地来说是跟在杜昙昼手里的火镰身后,笔直笔直地走进正房,冷酷地抛弃了杜琢。
“切!不愿意跟我睡我自己睡!”杜琢一扭头,推开厢房的门,关门时,嘴里还在念叨:“我睡觉打呼噜么?怎么从前谁也没跟我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