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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府的贺家,与京城贺家同宗。
京城贺家鼎鼎有名,家主是?掌握大渝财务的三?司使。相比,洛州贺家便没落很多,纵有为官者,也多是?些?品级一?般的地方官员。
而这次来贺家的,便是?贺家家主的长子,贺滁。他南下去权州府的市舶司任职,任市舶使,掌管一?切海上进出贸易事务。
贺滁不惑之年,对贺勘这个晚辈很是?欣赏,几日中时常与他谈论。而贺勘并不是?一?味读死书之人,对于海外?船舶贸易,亦是?懂得很多。
这日,贺勘与这位伯父谈了许久,贺滁给了他一?副海域图,由兵部职方司最?新?绘制出,上头较以前添加了许多地方和岛屿,还标识了一?条条的海上航运线。
他这头拿着海图刚上了游廊,一?个婆子追上来,恭谨弯腰:“公子,夫人唤你去一?趟朝裕院。”
朝裕院,蓝氏正坐在窗前看?账本,边上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吱嘎吱嘎捏着手里的皮老虎。
“一?天?到晚尽知道玩儿?,不行就去练练字,”蓝氏低声数落着,将账本一?卷,轻敲了男童的脑袋,“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抢光,等着哭罢!”
这个正是?她的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贺御。
平白被打了一?下,贺御也是?不乐意,嘟着嘴反驳:“谁敢抢我的东西。”
蓝氏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回答,抬眼往外?一?看?,正是?贺家长子贺勘来了。于是?端正坐好,那账本往桌上一?搁,笑吟吟的对着屋门处。
婆子过去,将贺勘迎进屋内。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贺御此时安静了,乖巧站起来,叫了声大哥,随后往蓝氏身后站去。
见此,蓝氏心中骂了声没用?,面上都是?不显,吩咐着婆子上茶:“叫大公子过来,是?为咱家老太爷大寿的事情,你看?要不要往清荷观看?看??”
贺勘落座于下首椅上,闻言没多大反应:“道人潜心修行,不好去搅扰。”
“这,”蓝氏轻一?叹息,语气中些?许遗憾,“可她毕竟是?你……”
“知道了,我会派人去问问。”贺勘道,算是?回应。
蓝氏似是?安慰一?笑,又询问起轻云苑的事,几句话都是?人没事就好,好好养着之类:“至于孟氏的事,我让府中知道的人都闭紧了嘴,不会传出去,只?说秦家的小姐来了咱家。”
孟氏,便指的是?孟元元。
这话,多少也有些?试探的意思?。蓝氏是?不信贺勘会认孟元元,贺家的男人心狠薄情,眼中只?有利益。满打满算的说他喜欢罢,最?后顶多也是?个妾。
如此瞧着,这孟氏女竟有些?可怜。
贺勘不语,只?是?端起茶来,手里一?下一?下拿茶盖撇着茶的浮沫。
如此,蓝氏有些?猜不准人的心思?,明明也才刚及冠,怎的就让人觉得性情深沉无底?
又说了些?话,贺勘从朝裕院出来。
兴安等在垂花门下,他跟了贺勘多年,眼看?人大步走来,便察觉到他家公子团在眉间的不虞之气。他本想说话的嘴瞬间闭紧,像个影子般安静跟在人后面。
果然,本想去书房的贺勘,愣是?去湖边吹了好些?时候的冷风。
待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开始发暗。似乎,洛州府的风比红河县冷得多。
走了一?段,兴安快步到了贺勘身后,低着声音:“公子,是?少夫人。”
经?此提醒,贺勘发现了不远处假山下的孟元元。她依旧一?身素色衣裳,头发挽得利索干净,张望着朝裕院的方向。
她怎么到了东苑这边?
仿佛感受到有人注视,孟元元转头看?向贺勘的位置。起先是?一?愣,随后便轻步而来,裙裾摇曳间,轻轻勾出美好的体态。
“公子。”孟元元欠身盈盈一?礼。
夕阳余晖落在这处,给女子全身镀上一?层暖色。相比于贺勘的冷淡,孟元元似乎没有什么不自在,她眼神清净,一?举一?动落落大方。
“我在等淑慧,她去了朝裕院,”不等贺勘开口相问,孟元元先开了口,“身体好了些?,她该过去一?趟。”
贺勘嗯了声,也就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心中明白,这件事应当?是?孟元元教给秦程慧的,倒是?能?看?出一?些?规矩。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想起另一?件事:“昨日淑慧与我说了秦尤的事。”
秦尤,便是?秦家的大儿?子。
孟元元没想到贺勘会主动说起这事儿?,淡淡应了声:“大概你走后的第二个月,他回的红河县。”
说起秦尤这人,她心里有些?发闷,秦家两老那样好的人,怎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瞎混,当?初秦老爷子发了火,把人远送去外?地,不出人头地就不准他回去。到底在外?面是?混不下去,人灰溜溜的回了家,死活赖着再也不走。
“淑慧说,他欠了赌债,还真是?出息。”贺勘冷哼一?声,眼神淡淡,“你带她跑出来是?对的。”
赌债只?会越滚越大,到时候一?定连累上家里人,家破人亡是?迟早。
“嗯,”孟元元听着这些?话,垂眸眼睫微微扇动,“除了欠债,还有一?件事。”
“何事?”贺勘问。
风擦过孟元元的前额,轻拂柔软的碎发:“大伯,他把我抵在赌债契书上。”
终于说出来,胸口涌起难言的憋闷。有些?事总是?意料不到,谁能?想到秦尤如此混账?平日里见了面,她也会唤上一?声大哥的,可对方并不拿她当?家人。
短暂的静默,天?越发阴沉下来。
“抵债?”贺勘齿间送出两个字,心头升起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荒唐,“淑慧只?说是?债主追债。”
并没说什么拿人抵债之事,这话是?真是?假?
孟元元依旧垂眸,双手端着拢在袖中:“淑慧生着病,我没告诉她。”
若是?跟小姑说出,还不知会不会跑去跟秦尤理?论,万一?再吓得病更重?……
“真是?如此,”贺勘微抬下颌,看?着偏东的高墙,那边正是?红河县的方向,“我会处理?。”
他说会处理?,并没说如何处理?。
孟元元知道士族手中有权,摆平赌债这样的事很是?稀松,想了想试探问道:“若我不是?秦家妇,他便卖不得我,对罢?”
闻言,贺勘看?进孟元元的眼中,薄唇动了动:“如何不是??”
这一?问,让孟元元着实不好回答。回答是?因为他回了贺家,不再是?秦胥?她现在也只?是?猜想,因为并不知道秦尤在契书上具体写的什么。
“他抵我的那张契书,可是?真有效用??”她转而这样一?问。
贺勘收回目光,卷成轴的海图敲了下手心,大概在思?忖这个问题:“没看?见具体,不好说。”
万一?,有秦家某个长辈见证或者摁手印,那基本上就没跑儿?了。当?然,也有些?放债人不管这些?的,强行带走人,一?样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些?他没有说出来。
余光中,女子静静站立,冷风轻曳长裙。贺勘想,亏着她是?有些?心思?的,跑得快,旁的女子碰上这种事,十有八九慌得不知所措。
“元娘,你确定大哥将你抵债?可有亲眼见到契书?”贺勘问,说到底这件事总觉离谱。
“没有,是?刘四婶子偷着跑来与我报的信儿?。”孟元元回道。
“所以,这事儿?并不确定,”贺勘声音平淡,“好好照顾淑慧,我会让人去查。”
他当?然会心存疑惑,毕竟秦家人和她之间选的话,他会选择前者,更何况当?初给秦家留下的田产着实不少,全部败光?
孟元元心中认知这点?,便道:“我写了信回红河县,等刘四婶回信,公子便知道了。”
贺勘嗯了声,算是?回应。
想着还有别的事做,他便抬步想离开。
“公子,”孟元元跟上来两步,手轻轻往前一?抬,“这是?最?新?绘制的海图?”
贺勘低头,见着她的手指正指着图卷,没想到她还认得这个。就连她刚才平淡的声音,此时亦多了几分惊喜。
惊喜?一?张海图?
“是?。”他道。
孟元元心口跳着,视线像是?黏在了那卷图上一?般:“听说新?图绘制海域更大,极小的岛屿暗礁也有标识,还有去往南洋和西洋的航线。”
听她条理?清楚地说着这些?,贺勘低头看?着图卷,边上正明显露处“大渝海图”四个字。
熟悉海图的,一?般除了驻守海疆岛屿的将士,剩下的就是?航海之人。他记得,孟元元一?直住在舅舅家,那户人家可和海没有丁点?儿?的联系。还是?她别的什么人?
到这儿?,贺勘才发现,其?实对这个妻子,他知道的并不多。
“新?图的确是?添了不少。”他道了声。
得到肯定回答,孟元元心中更是?生出想看?。
孟元元这一?觉睡得安稳,一?直到了天?大亮才醒过来。
可能?是?去了一?直挤在心里的阴霾,亦或是?那碗安神汤实在有效,反正一?夜无梦。
木匠正在西耳房那边,手里拿着刨子修理?木板,偶尔抬起来放眼前比量一?下。兴安则拿着扫帚,清理?着院中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