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如同来时的那样, 两人坐着这条篷船离开了红河县。
冬日的河水尤为清澈,浅些的地方能看见水底的砂石。
孟元元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船头?,清闲的看着前路。往前走了一段, 到了郊外,两岸上?的枯黄芦苇多了起来。还有, 那些躺在岸边不远处的小村落。
身后的船篷中,贺勘正抽空看着各样的信笺。回头?透过小窗,就能看见他拧眉深思。
孟元元记起,贺勘说他不喜欢红河县, 而刘四婶也曾说他被秦老?爹捡回去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 好容易才救了回来。
那么?当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贺家当真这样无情,不管他的生死?
如此想想, 他对空清道?长冷言冷语, 对贺良弼强硬顶撞, 也就能说通了。毕竟当初将他放弃,换做别人,也不会?轻易放下心中芥蒂。
这时,贺勘转头?, 从小窗看出来,与船头?的孟元元交汇上?眼神。嘴角起了淡淡的笑意。
孟元元别开眼, 垂下头?去看着河面的水波。
没一会?儿, 水面上?多映出一个人影, 正站在她的身后,波纹将两人的倒影晃成许多的虚线。
“给。”贺勘屈膝坐下, 手往孟元元面前一送。
孟元元侧过身来,见着他手心里的饴糖, 两小颗,晶莹亮的如琥珀般。她看他一眼,随后垂下眼帘,手指过去捏了一颗糖怡,而后小小的张嘴,送上?舌尖。
剩下一颗,贺勘探手过去,给她装进?腰间的锦袋中。细长白皙的手指勾上?她腰带下的丝绦系带,轻巧的塞进?袋中。
孟元元腰间一痒,齿间咔的一声,那饴糖被直接咬碎,差点儿咬上?舌尖。不自觉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她细细的手指抠上?船沿儿的木头?。
后面他虽然放弃了想和她行房的意思,但是手里仍是试探过,从腰窝到腹下……
“坐这儿不冷吗?”贺勘问,手过去捏上?她的双颊,那张小小的巴掌脸儿稍稍变形,嫣红的唇嘟起,像一条小金鱼儿。
孟元元摇头?,被他这样捏着动作不大。
今天晴朗无风,船头?晒着太阳并?不觉得冷,甚至有些久违的安静。虽是冬日颓废的景致,但是心中觉得安宁。
贺勘往她靠近了些,故意拿膝盖去抵她的,果然,她双膝往旁边一让。
他笑,眼中甚是愉悦:“元元,我的脚踝好了。”
“那便好。”孟元元开口,说了他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总觉得略有深意。突然就想到,昨晚上?她用这个蹩脚的借口拒了他的亲近,所以眼下他是故意这样说?
搭在船沿儿上?的手指,不小心抠了下指甲,心中带着跳了下,更是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感觉。
贺勘拉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对,是很好。”
他没有再回船篷中处理那些信笺,而是陪在坐在船头?。大多时候,都是他在与她讲着各种事,天象地理,世间奇观,她话少,那就换他来多说,都是一样。
这样在河流中走了一段,晌午前,两人上?了大船。
兴安和其他人走旱路,已经将东西带回到船上?。贺家的大船停在距离洛江最近的一处大渡头?上?,与周遭的小船相比,真可?谓是庞然大物。
上?了大船,就缺少了那份安静,到处是人忙碌的身影。
孟元元往船舱走的时候,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诸先生,对方对她颔了下首,感觉像是在打招呼。她点了下头?,遂进?到船舱,没再停留。
午膳已经备好,是在贺勘的房间。两道?炒菜,一份汤羹。
两人靠着坐在桌前,孟元元手边还摆了一个白瓷盏,里面盛着清透的酒液,酒香很是熟悉。
“是四婶给咱们捎上?的,”贺勘似乎看出孟元元的疑惑,先开了口,“她大概是看你喜欢喝红薯酒,便让刘则送了一坛。”
孟元元也不好追问,到底是不是刘四婶人主动送的,只是轻轻嗯了声。
“吃罢,”贺勘伸筷子?夹菜,给孟元元布满了小碟,“吃完了,咱们看看那副新海图。”
话音才落,孟元元看着他,软唇动了动:“海图?”
贺勘点头?,筷子?往桌面上?一搁,确认的回复着她:“出自兵部职方司的那张大渝海图。”
孟元元拿筷子?的手一紧。她自然记得那副图,当初刚到贺家,她见到贺勘手里攥着那副海图,心里十分想着看上?一眼,想知道?那些新添置上?的国度和地方,希冀着父亲是否在其中的某处。毕竟那是官家最新绘制出的,并?不是外面能买到的普通海图。
不过,当时贺勘明白的拒绝了她。
“上?头?不是还标有海域的布防吗?”她问。
“你还记仇的?”贺勘笑,她这是第二次拿着他的话,回怼给他。
不过却有些觉得可?爱,至少除了平淡的与他说话,她现在也多了些别的情绪。
孟元元垂下眼眸,那调羹搅着瓷碗,里面软糯的汤羹便随着转动。
见她不说话,贺勘嗯了声:“可?以看,左右我觉得元元也看不懂那些海域布防。”
那些海域布防,别说她一个娇娇女?儿家,就是一般的男子?同样看不懂。图上?并?不会?明确标注何处驻有海防军,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色彩代表,不是军中人,是看不出的。
孟元元瞅他一眼,不否认自己看不懂,当然也不感兴趣那些布防,只是单纯想看看那些新增的地方。
午膳用过,下人进?来,利索的收拾了桌子?。
贺勘起身,走进?内间。隔着一道?珠帘,看见他在书案下拿出什么?。再走出来时,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卷图,“大渝海图”四个字,明明白白表在图卷外侧。
孟元元从椅子?上?起身,素色的裙裾扫着地板,小巧的绣鞋往旁边挪了一挪。她没想到,贺勘这次出来,会?带着这张图。
下一瞬,贺勘走到桌旁,手指一勾解开海图的系绳,双臂一展,一整张图便铺开在桌面上?。
“就是这个了,”他手摁上?图的边缘,防止图再次卷起来,另只手拿了镇纸压住另一侧的边缘,“新添置的地方,多在西洋。”
他细长好看的手指点着西洋的方向,那边有大片的陆地,也有点缀海洋中的岛屿。
孟元元腰身往前一弯,随着他指的地方看,果然,很多地方是她第一次听说的,也有那种听说过,但是今日才知道?确切地点的异国。
“你这样看不别扭?”贺勘见她站在图的侧面,还得歪着脖子?来看图,遂用手掌一扣,轻门熟路的握上?她的软腰,往自己身前一带,“这样看罢。”
腰间忍不住一痒,孟元元鼻尖弄出一声软哼,人已站在贺勘身前,前腰卡在桌沿边儿上?,左侧的半边身子?靠在他的右身前。他左手摁图,右手握着她的腰,整个将她拥住的姿势。
她往左面偷偷瞄了眼,他的脸颊几乎靠上?她的发顶。
“这里,元元知道?吗?”贺勘垂眸,正好抓上?她瞄过来的眼睛,遂笑着问了声,便也手里更收了几分力,箍紧了腰。
孟元元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专心看着桌上?的海图。男人手指点着地方,是西洋的绿衣大食与黑衣大食之间的海峡。遂点了下头?,这些在外面那些普通海图上?有标注,但是这幅海图上?,两处地方分明画出了具体的国度。
于是简单说了这两处地方,都是早些年孟襄说给她听的,过去了那么?久,她已然记得清楚。
“你知道?的真不少,说得都没错。”贺勘忍不住赞叹一声,眸中浮出欣赏之色。
很多的女?子?,俱是困于闺房之内,所见所闻也是四面墙内的事儿。而她不同,她会?看眼前,也会?看更远的地方。他说什么?、问什么?,她也都会?懂。
这样靠在一起,孟元元觉得有些热,耳边也是湿湿的、痒痒的,他的每句话,每个呼吸,都会?扫着她的耳边,掐了几次的手心,愣是静不下心,也没办法好好思考事情。
着实,这样的自己很不正常。偏偏,他的手掌若是加一些力气,她就会?觉得身子?发软。
不禁也就想着自己的决定?,跟他回洛州,便是答应他的靠近。可?是她未有想过,这样的靠近是如此的磨人,想找出招架之力,却没有办法。
耳后,愣是不争气的红了一层,
不期然,耳后贴上?两片微凉,轻轻一啄,是身后人的唇,继而舌尖一卷吮走了她的耳垂。
孟元元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卡在桌旁的身子?发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试到他的齿在耳垂上?轻咬一下,攸尔一疼。
随即,腰间的手松了松,耳边传来他略哑的声音:“咳,那你先看罢,我去内间看书。”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她旁边,没办法让她安心看图,贺勘往后离开半步。
孟元元掐紧的双手一松,只觉脑中晕沉,依旧不明白是不是那一盏红薯酒的问题。余光中,男人的袍摆离开了些,身侧的重量也消失了。
“嗯。”她声若蚊呐,只觉耳后更热,整个人如今怕是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好。”贺勘应声,手指擦着她的腰带离开,最后落在自己腰侧。又?站了一瞬,他才转身,往内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