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羽徽若醒来的那日, 是个?温暖的黄昏。
风摇曳着?窗外的花影,送来沁人心脾的暖香,橘黄的夕辉透过雕花的窗棂, 泻出漂亮的光束。
一粒粒微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晕里翩翩起舞。
羽徽若睁着?眼眸,恍如隔世般地?看着?头顶拂动?的床帐。
她不是死了吗?
传闻人死后?, 魂魄堕入九幽。九幽漆黑一片, 红色的花开满黄泉路,将魂魄接引到?忘川河畔,渡过忘川, 无主的魂魄才能找到?轮回的地?方。
要是一不小心被汹涌的河水卷入下游,就会化作河中厉鬼, 永不超生。
那一束夕阳的光晕渐渐偏移,吻上眼角。羽徽若神思回笼,撑着?手肘坐起,向着?窗外望去。
碧绿的枝叶间垂挂着?一树树的红樱桃,鼓胀胀, 圆滚滚,色泽鲜亮,像是少女微红的脸。
羽徽若记得七岁那年, 姑姑带她去的避暑别庄, 窗外也生着?一棵樱桃树。
那时?她顽皮,自?制了一对翅膀, 从高楼跳下去, 摔断了腿。一整个?夏日, 她都躺在床上养伤, 她让人将软榻挪到?窗畔,打开窗扇, 任由那丰茂的枝叶被风拂进窗口,伸手就能拽下一串樱桃。
樱桃大多都是相伴而生,纯粹的红,是酸酸甜甜的口味,而红得发紫的,又是纯粹的甜。羽徽若舔舔唇角,怀念起那时?的滋味,慢慢地?下了床。
她大抵在床上躺了许久,刚下地?,一阵眩晕袭上脑海,又跌坐回了床畔。
她闭着?眼睛,待那股晕眩感消失,重新?站起。
这次有了经验,她扶着?床柱,慢吞吞地?起身。
这具身体像是遭人强拆了过后?,又重组了起来,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似要散架。短短几步路,走得羽徽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她贴着?窗台而立,伸长胳膊,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拽住垂下来的一簇枝叶。
捻住一粒樱桃,想要拧下来时?,身后?猝不及防响起杯碟摔落的声音。
梳着?双丫髻的小婢女惊慌失措:“帝姬,帝姬小心跌下去!”
她看起来慌极了,就好像羽徽若站到?了多么?危险的地?方。
羽徽若垂目。
她所立的地?方,离地?面约莫有三层楼的高度,羽人生来不畏高,这么?随意一瞥,她竟手脚虚软,眼前发黑,险些栽了出去。
小婢女紧紧扯住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求求您,帝姬,您千万不要再?想不开,您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殿下会凌迟了我的。”
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皮肤惨白,领口的地?方依稀可见魔纹的痕迹。
魔人自?带魔纹,是身份的标志。魔纹生长的地?方没有规律,若是长得不巧,就长在了脸上。这般长在身体上,能用衣服遮掩的,是很懂事的魔纹了。
鹿鸣珂身上没有魔纹,或许,和?他母亲是人族有关。本来魔人就是人与魔的后?人,再?经一轮血脉的稀释,能传承下来的就很少了。
羽徽若被小婢女扯回了床榻。
她伸出手,接住倾泻而来的夕光。
看她喜欢阳光,小婢女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将殿中所有的帘子都打起。
羽徽若这才有机会将大殿的全?貌看清楚。
大殿分为两个?部分,一前一后?,后?殿设有床榻,并桌椅等家具,是作睡觉用的,还用一面墙嵌了一排书架,架子上琳琅满目摆着?书籍,不远处,有桌案和?文?房四宝,垂帘后?摆着?一张琴案,上有桐木做的七弦琴。
前殿凿有清池,中间以五颜六色的石子铺路,旁边种植着?花卉,以及一棵半人高的果树,树上结满红色的果实,水中有四尾漂亮的红鲤鱼,悠然地?摆着?尾巴。
最?瞩目的当属殿内的灯烛,每个?角落里都设有落地?的花枝铜灯,只等夜晚一到?,将灯烛点燃,整间大殿都会亮如白昼。
羽徽若与这小婢女的三言两语的谈话中得知,这里不是什么?收容魂魄的九幽,而是魔人的老窝,幽都。
小婢女唤作阿昙,原是太子屋中的,因手脚利索,为人老实,被太子殿下打发到?这里来。
羽徽若此前从未来过幽都,印象中的幽都一直都是枯骨遍地?,血流成?河,不成?想还有这般祥和?繁荣的景象。
阿昙道:“帝姬说笑了,幽都的确常发生斗殴事件,乃因和?魔人骨子里的好斗有关,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这些年在魔君的辖制下,大多数臣民都是老老实实,绝不惹是生非,至于?您说的枯骨遍地?,血流成?河,只会在战时?发生,自?从魔君做了这幽都的主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羽徽若“哦”了声,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这里是幽都,你?是鹿鸣珂派来的。”
她不是在疑问,而是陈述这件事。
她死而复生一次,又睡了这么?久,脑子不大灵活,记忆也断断续续的,思考的时?候,脑海中常陷入一片空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将思路理顺。
阿昙点点头:“半年前,您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殿下抱着?您回了幽都,一回来就闭关七日。七日后?,殿下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瘦得我们都快不认识了,他将您抱到?这里,摘下这里原本的牌匾,重新?起了个?名字,嘱咐我们说,以后?您就是这里的主人。”
“是鹿鸣珂让我活过来的?”羽徽若怔怔说。
她跳下来的时?候,摔得浑身是血,骨头都断了。鹿鸣珂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她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