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鸳一见秦缨便拉着她上下探看,又红着眼道:“县主,您没事吧,听说崔姑娘淹死在荷花汀里了,奴婢生怕县主也出事——”
白鸳是自小跟着秦缨的侍婢,人生的桃腮杏眼,娇憨可爱,性子亦率直迷糊,她急原身所急,想原身所想,眼见原身折腾的声名狼藉,规劝无果后,依旧忠心耿耿当马前卒。
秦缨温和地安抚她,又问:“你们在外面都知道了?”
白鸳点头,“我们都侯在垂花门外的倒座房里,本来只晓得园子里出了事端,伯府还报了官,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刚才——”
“伺候崔小公子的嬷嬷抱着他进了后园,她刚进去没多久,张姨娘便追到了园门外,她被守门的嬷嬷拦着,竟直接在垂花门外闹了起来,说小公子年纪小,根本不能近死人之身,她哭天抢地的,等嬷嬷抱着小公子出来,还要去抢孩子,如此闹大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崔姑娘被人害死了……”
秦缨仔细回忆,“张姨娘便是小公子的生母?”
白鸳点头,“正是,当年张姨娘生下小公子后,他便被抱到了夫人跟前,后来一直养在夫人膝下,伯爷也愿意将他当做嫡子养着,将来好承爵,就是苦了张姨娘,这几年若非逢年过节,夫人绝不让她见孩子。”
这在古代的侯门深宅也不足为奇,秦缨又问:“那你是如何进来的?”
白鸳胸脯一挺,“奴婢看赵家世子来了,便搬出了侯爷的名头,这才让她们放奴婢进来。”
她这气态颇有两分原身之姿,但也是虚张声势,待看去西厢时,眼底只剩惊恐:“县主,我们赶紧走吧,伯府死了人,官府衙差也来了,若是沾上人命官司可了不得,时辰也晚了,再不回去,侯爷该担心了。”
秦缨反握住她的手,“现在还不能走,崔婉死的古怪,我也是嫌疑人之一,若现在走了,可就说不清了。”
白鸳嘴一瘪,怯怯道:“您又是为了崔世子吧……”
秦缨哭笑不得,原身从前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法子改变,她虽与白鸳说话,却时刻在关注谢星阑的动向,见他去了映月湖,便道:“倒不是为他,是崔婉死的可怜,我得看到底是谁害了她,这样一个杀人凶手藏在我们之中,想起来便觉可怖。”
白鸳眼底分明不信,却点着头,“您说的有道理,那我们等着吗?”
“不,我们去湖畔看看。”
秦缨转身往映月湖走,白鸳忙跟了上来。
忠远伯府如今式微,可几十年前也有过权势极盛之时,因此,这府内后花园不仅占地阔达,还有内湖碧波荡漾,湖畔十步一楼,五步一景,亦是精致绝伦,如今初秋时节,芳树奇花浓阴尚绿,为秋夕节准备的小灯笼,如萤火一般挂在道旁的高枝之上。
龙翊卫与京畿府衙衙差,手执火把,正在各处搜寻,秦缨未见着谢星阑的身影,便问起白鸳“你可知今夜带着龙翊卫来查案的谢钦使?”
白鸳面色微变,“您说的,是谢将军府那个养子?”
秦缨应是,白鸳顿时有些意外,“您往日最瞧不上他,为何问起他?”
秦缨轻嘶一声,这一切都要怪谢星阑的那位养父,谢正则名声不好,不仅世家权贵,连寒门清流也不屑与他为伍,他死后,谢星阑亦是四面楚歌,而原身做为皇亲国戚,要和王侯世家们保持一致,当然也对这等奸臣养子嗤之以鼻。
白鸳虽诧异,却也接着道:“这半年和他有关的流言很多,往日您全副心思都在崔世子身上,奴婢们便是议论,也不敢当着您的面说。”
“说正月里他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失心疯,那之后,他性情大变,不仅遣散了一部分家臣,还将他的养母气的病倒在榻,不仅如此,他连陛下给的差事都能推辞,哦对了,他还和好些世家结了仇,五个月前,他以龙翊卫的名头参了长清侯一本,说他们崔家的家将,在军中贪赃枉法,亏空军饷中饱私囊,一个月前,他还把定北侯家的小公子狠狠揍了一顿,事情还闹到了陛下跟前……”
秦缨讶然,“他参了长清侯,然后呢?”
白鸳抿了抿唇,“什么也没发生,陛下派了钦差去军中查了,虽然揪出了几个军将,但并非崔氏嫡系,崔家还是很受陛下倚重。”
秦缨一阵惊讶,难怪适才谢星阑和崔慕之之间颇有些火药味,原来谢星阑半年前就和崔家杠上了,她忙问:“他正月里得了什么病?”
“这可不知,不过坊间有两种流传,一说他被人下毒了,那毒药让他狂性大发,二是说他想和段家二公子争金吾卫右将军之位,却未争过,而后气魔怔了……”
谢星阑仇敌不少,被毒害确有可能,但要说他现在为了一个右将军之位便魔怔了,那却绝不可能,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谢星阑的变化都与原剧情大不相同了。
“找到了找到了!”
秦缨正兀自琢磨,一道喊声骤然响起,她抬眸去看,竟是映月湖东侧的假山处传来了衙差的声响,她心底微动,忙朝假山赶去,刚走到跟前,便撞上了从西面来的谢星阑和崔晋。
双方照面,崔晋有些意外,谢星阑沉沉看了她两眼,径直转去了假山之后。
秦缨硬着头皮凑了过去,她知道,很快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十分异常,但为了案子她顾不得那么多。
假山后,赵镰正对谢星阑禀报,“这里从假山口到水边,皆是青石延伸而下,离水一丈之地发现了血迹,水边积的污泥上,留下的拖痕也十分明显,县主说崔姑娘的裙裳磨损严重,那就必定是被这石面磨出来的,伤人的卵石还未找到。”
火把照着,水边污泥处果然有一片杂乱痕迹,谢星阑站在洞口看向湖里,“现在天色昏暗,明日一早派人去水里捞,凶器多半被扔下水了。”
赵镰应是,见谢星阑打量身后的假山石洞,便道:“刚才问了府内的小厮,他们说这假山有三条小道,一道是谢钦使从西面来的那条小路,是从外面绕过来,还有两道是从假山之中穿出来的,洞内弯弯绕绕岔路不少,识路者也要走半炷香的功夫。”
这假山奇峰怪石错落,有四五层楼台高矮,山顶上有古松回绕的凉亭名为卧云,洞内则险道纵横,迂回曲折,崔晋哑声问:“这意思,婉儿是在此处被谋害的?”
谢星阑颔首,又道:“说说这假山。”
崔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有气无力地道:“这假山乃是一位宫中御用的造景工匠设计,已经三十多年了,假山内小道极多,还分了上下几层,映月湖的活水也是由底下的暗渠从此处引入。”
谢星阑仔细去看湖水,又极快撇开目光,“人刚死的时候,尸体是不易浮起来的,可此处暗流比别处都大,所以才将崔婉的尸体冲到了对面的荷花汀里。”
一切都有了解释,此地是第一案发现场无疑,可谢星阑目光微利,“只是,今日除了陆柔嘉之外,所有人都到过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