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崔应观与她聊了那日后来发生的事,说起祁云峥,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祁云峥真的不记得?”崔应观问道。
江眠月摇了摇头,“我试过, 确实不记得。”
“他倒是轻松了。”崔应观缓缓叹了口气, “那我岂不是很尴尬。”
江眠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你在他面前做什么了?”
“我对他放狠话,让他离你远一点, 我要带你走。”崔应观面色微微一红, 松开一匹马的缰绳,伸手捉住自己衣襟, “把他气得揪住我的衣襟, 像这样。”
江眠月痛苦的捂住脸, 几乎不想再跟他说话。
这辈子祁云峥性子算是温和儒雅,做出这等事, 怕是被崔应观气得不轻。
崔应观这么做,自己以后在祁云峥面前该如何是好?这不是添乱么。
“抱歉……”崔应观着实是后悔, “当日见他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装模作样假惺惺,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他露出真面目, 找他算账, 再不济,跟我实实在在打一场也行。”
“然后呢?”江眠月努力缓了缓心情,“他还留你在国子监?”
“说去皇上那儿参我一本。”崔应观缓缓叹了口气, “皇上恐怕觉得我还有用处, 给我安排了一堆事务, 也就这时候见缝插针的与你说说话,等把马儿送回去,我便又要去给率性堂上课,晚上要去校勘书稿,明日还有四堂课……”
江眠月怜悯的看着他。
“你……”
“我活该。”崔应观叹了口气,“我若是普通监生,祁云峥早就把我弄死了。”
“说的也是。”江眠月想到那被充军的陆迁,缓缓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他如今最忌讳的便是在国子监论男女之事,你此番也算是犯了他的大忌,日后你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别再招惹他。”
“多谢提醒!”崔应观朝她抱拳,“这次真是抱歉,把你连累了,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我……”江眠月想到祁云峥那张脸,便觉得有些头疼,她这几日都未去敬一亭,也不知道祁云峥如何想的。
躲几日可以,可她是斋长,总是躲不过去的。
以往他对自己多加照顾,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都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什么前世现世,他恐怕只觉得崔应观是个疯子。
“他若是找你麻烦,你便说我疯了,认错了人,与你无关。”崔应观道,“我如今对皇上有用,他轻易不敢如何,可若是因为我的冲动毁了你的前程,那我还不如不活这一世。”
“也不至于如此。”江眠月说,“他如今作为祭酒,还是很好说话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崔应观挑眉,似乎觉得很意外。
这祁云峥,真就变化这么大?
江眠月帮崔应观将马儿送回马厩之后,崔应观朝她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剩下的东西我自己拿回去就行。”
“我帮你拿一些。”江眠月说着,便主动从一旁拿过那筐弓箭,“剩下的你自己拿,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崔应观一面栓马绳,一面看着她抱着箭框离去,胸中涌起一片暖意。
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她浅浅淡淡的目光,眼眸明亮,而带着几分耐心,不厌其烦的听他讲述国子监那些烦心事,以及对于那些刻书的见解。
面上,仿佛他是国子监司业,与她讲些知识,开阔视野。
可他心中知道,自己对她逐渐依赖,最后都是她在倾听,在陪伴他。
一个连家在何处,真实姓名都没有告诉他的女子,便这样成了他心中的依靠,死死扎根。
那日他终究是没忍住。
“江姑娘,可有婚配?”
江眠月意外的看着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娶你。”他直接开口,将她吓得面色一变,脸颊微微泛起红。
她道,“莫随意开这档玩笑。”
“我明媒正娶,不纳妾。”崔应观笑着看着她,声音依旧仿佛玩笑,显得格外轻松,“如今手中还有些积蓄,南京的家业还算丰厚,祖宅两幢,田地也有一些,你若是不嫌弃,便跟我吧。”
“你若再说,日后我便不来了。”江眠月羞恼得用书砸他后背,却是轻轻的。
后来,她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再次与她说话时,他轻轻摸着那赤红落色的木门,隔着僻静宅院的后门门板,他问。
“我会救你出来的,之前的话还作数。”崔应观努力克制情绪,仿佛开玩笑般与她说,“你跟我吧,明媒正娶,我不纳妾,南京的家业……还有一些,田地都卖了,在京城买了宅子,不大,你莫要嫌弃。”
隔着门,他听到她的哭声,第一次那么想弄死一个人。
可她却抽泣着说,“不必了居衡,我如今,很好,你走到如今不容易……别去招惹祁大人。”
崔应观拴马的手缓缓落下,眼眶泛红。
他本想,这辈子能做些什么帮帮她……却反而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将马拴好,抱起那些弓箭回去。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江眠月便快速跑去会馔堂领了饭,胡乱扒拉几口之后,立刻回了勤耘斋五号厢房,从柜子里拿出那件叠好的……祭酒大人的衣裳。
上次陆迁冒犯她,祭酒大人给她披上这件衣裳,后来发生了不少事,她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还回去。
如今倒是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借口……
江眠月坐在床边,看了那衣裳许久,手指轻轻在那衣裳的袖口处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