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念看着丁丽秀身上的狰狞伤疤, 心头一紧。
“丽秀,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丁丽秀搂了搂衣服,直起身子, 为难地苦笑了一下:“是我爸爸, 他每次喝完酒之后都会打我。”
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一次,丁父对她的施虐要比往常更狠一点。
丁父和狐朋狗友一起聚在家里喝酒, 途中突然动了杀狗吃肉下酒的心思。她怎么可能容忍这个神经病杀掉她的狗狗?当众狠狠地推搡了丁父一把。
丁父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瞬间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了她的身上。
她反抗的力气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不值一提,换来的也只有丁父变本加厉的虐待。
唯一好的一点只有,丁父打完她以后累了, 爬到床上睡死了过去,没空再打那几只狗狗的主意。
丁丽秀不敢将狗送给村里的其他人, 她担心丁父会跑上门闹人家, 导致狗狗最后还是会被送回丁家, 摆脱不掉被丁父杀掉的命运。
她思前想后, 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狗狗们拜托给叶老师。
叶老师自从在清山成功办起女校,她在所有女孩的眼里,便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整个清山,没有人敢冒犯叶老师, 哪怕是清山最不讲理的混不吝, 叶老师都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没关系的,叶老师,您不用管我。”
丁丽秀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叶柏念, “你愿意帮我给狗狗找领养人, 我已经很感激您了。他这次有机会打到我, 是因为我回家了,我接下来一年都不会再回家啦,看他再怎么打我?!!”
等她今年顺顺利利考上大学,她可以彻底走出清山,再也不会回来。
丁父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她,她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启自己的崭新人生。
丁丽秀说这句话时,脸上有怨恨的情绪一闪而过。
叶柏念一直都奉信一点,任何感情都宜疏不宜堵。丁丽秀被家暴的事情如果不彻底处理,等到将来,对方终究还是会很难摆脱家暴带给她的心理阴影。
“丽秀,老师只想问你一句话。”
她伸手替丁丽秀整理好衣领,“如果老师说,我有办法帮你出气,你愿意去找你爸爸出这口气吗?”
丁丽秀抚摸着刚被叶柏念抚平的衣领,表情微微怔忪:“真的可以吗?”
叶柏念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
“好!我想出这口气!”
丁丽秀咬牙道。
在她的记忆中,她从小是在丁父的拳脚和斥骂声中长大的。小时候,她没有任何力量来对抗丁父,只能任凭对方打骂,最严重的一次,她被打的只剩下了半口气。
长大后,她一直在尝试着反抗丁父,由于力量悬殊,每次都是她吃亏比较多。但唯一好的一点是,最起码,她有了对抗丁父的力量,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任何机会反击的小女孩。
……
叶柏念先带着丁丽秀去了自己的住处。
她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打算先给丁丽秀处理身上的伤口。
段斯衍很有眼色地闪身进了隔壁房间,拉上房门,完全保证了女孩的隐私不受侵犯。
他的这一细微举动,让本来还有些忐忑的丁丽秀镇定下来。
段先生是叶老师的男朋友吗?看上去气场强大得可怕,比起外强中干的丁父,段先生更令她感到胆怯。
不过,现在看来,他和叶老师一样,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可叶老师的男朋友,一定会是个好人吧?要不然,他凭什么可以站在叶老师身边?
叶柏念专心给丁丽秀处理着伤口,丝毫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将她和段斯衍翻来覆去对比了个遍。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段斯衍还不错,但叶老师更棒!他配叶老师,也只是勉勉强强啦。
叶柏念处理伤口的时候才发现,除了今天的伤,丁丽秀身上还有很多旧伤疤,匍匐在女孩干瘦的身体上,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她咬咬牙,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怒火,小心翼翼地替丁丽秀处理完伤口,又在伤口边缘涂抹上了祛疤药膏。
涂完药,叶柏念顺手将刚刚开封的祛疤药膏递给丁丽秀:“这瓶药膏你拿着,每天早中晚涂三次,祛疤效果很好。最起码,它可以保证你这次的伤口不留疤。”
丁丽秀连连摆手推脱:“不、不用了叶老师,我已经很麻烦您了,不能继续……”
“拿着。”
叶柏念打断丁丽秀的话,强行把药膏塞到她手里,“这没什么好客气的。收好药,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丁丽秀意识到,叶老师是要带着自己去找丁父,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好,我们现在走吧,叶老师。”
两人刚准备离开,段斯衍从隔壁房间推门而出:“老师,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可以吗?”
他知道叶柏念的武力值惊人,别说对付一个常年被酒精掏空身体的酒鬼,就是打他,他也只有求饶的份儿。
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陪在叶柏念身边。
总不能每次处理人渣都要弄脏老师的手吧?这种脏事,他愿意代劳。
叶柏念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向段斯衍:“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
她刚才给丁丽秀上药的时候,听到段斯衍在房间里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没事做的闲人。
段斯衍抿唇:“我不忙。”
对方都这样说了,叶柏念自然没有不让他跟着的道理。
……
叶柏念他们到丁家的时候,丁父正在抡着锄头锄地,锄两下,随手抄起腰间的酒瓶子,咕咚咕咚猛灌两口,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妈的,贱丫头赔钱货,见几条狗东西比她爹都亲,呸!别让老子逮到那几条狗,不然宰咧!吃肉!”
骂完,丁父又猛地用力抡了下锄头,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扬起的土糊了他一脸。他连忙一边抹脸,一边呸呸呸。
场面实在过于滑稽了,丁丽秀首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叶柏念抬了下眉,强压住想笑的欲望,撇过头去看旁边的段斯衍。
段斯衍倒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丁父的滑稽模样并不能引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贱皮子!你还给老子知道要回来?!!!”
丁父还没站起来,伸手去捞旁边的锄头,似乎想拿起来打丁丽秀。
叶柏念慢悠悠走上前,抢在丁父拿起锄头之前,一脚将锄头踢开:“你干什么?没看到你女儿带了客人回来吗?”
“叶、叶老师?你怎么来咧?”
丁父顾不上震得发麻的掌心,连忙从地上支棱起来,毕恭毕敬地向叶柏念打招呼,“是不是这个贱丫头给你说啥咧?你别听她的,她像她那个便宜娘!最擅长说谎!”
要说丁父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是谁,排在第一的是他经不住打、早早死掉的亡妻,排在第二的就是叶柏念。
要不是叶柏念在清山办了这所女校,他家的贱丫头翅膀可能这么硬?
跟她娘一个样,读了两天书,不知道自己姓啥咧!天天想着从这个山沟沟里跑出去,呸!
丁父每次想到丁丽秀对他的反抗,都会在心里拉出来叶柏念,把她骂了一遍又一遍。
但当着叶柏念的面,他连一点不满都不敢说出口。
叶柏念自然看得出,丁父对她的虚伪讨好,她淡淡道:“丽秀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是我自己发现,她的身上有伤。”
丁父搓着手,呵呵干笑两声:“叶老师,您是城里人没见过,在我们村里,打老婆打孩子再正常不过咧。”
她懒得听丁父和她扯村里的“风俗”,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就问一句,你以后不打丁丽秀,能做到吗?”
丁父刚准备点头扯谎,打算先把叶柏念应付着打发走,再收拾嘴不把门的丁丽秀。
只听下一秒,叶柏念继续道:“再让我听任何人反映,你打了丁丽秀,我会剥夺你跟着村里人一起种小番茄致富的资格,听到了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丁父看着景英家赚了钱,眼红的不行,就等着他种的小番茄成熟,像景家当初一样,大赚一笔呢!
他再也装不下去低眉顺眼,扯着嗓子开始嚷嚷着反对:“丁丽秀是我生的!我想打就打,你管不着!小番茄种子是沈故送给我们种的,我种不种,你也管不着!”
叶柏念挑眉嗤笑:“所以说,这代表着,你还想打她?”
“我打就打咧,你还能怎么样?!!”
丁父叉着腰,梗着脖子呛叶柏念,“你有种打我咧!你敢戳我一个手指头,我去派出所告你!”
他可不是不懂法。
他打老婆打闺女都是家事,派出所拿他没办法。但叶柏念敢打他就不一样咧!这属于寻衅滋事,他能把她告进派出所咧!
她摸了摸脸颊,叹了口气,似乎看起来十分苦恼:“你说的都对,那我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你不是说这都是家事吗?正好,不如这样吧——”
叶柏念笑眯眯地开口提议,“以后你打你女儿,我也教你女儿打你。”
丁父冷笑:“她打我?看我不把她的皮给剥咧!”
叶柏念给旁边的丁丽秀使了个眼色,对方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哒哒哒跑到丁父面前。
“我恨你!恨死你了!叶老师刚才教了我几招防身术,我不可能再一直挨你打咧!”
丁丽秀对着丁父大声吼道,越吼越委屈,眼泪顿时充满整个眼眶,“你不信你就试试!我妈被你打死咧!我不可能任由自己也被你打死!”
早亡的丁母是丁父的逆鳞,听丁丽秀提起丁母,丁父的火气蹭得一下蹿起来。
他再也不顾不上旁边还有叶柏念和段斯衍,抄起锄头就要打丁丽秀:“你个贱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咧?!!你娘是自己病死的,关老子什么事?!!”
丁丽秀同样不甘示弱,像只露出利爪的小兽,冲上去,和丁父扭打在一起。
叶柏念一直在旁边盯着,准备等丁丽秀快吃亏的时候出手相助。丁丽秀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她只在家里教了丁丽秀半个来小时的防身术,对方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了。
丁丽秀不仅没吃亏,现在还大有一种能把丁父摁在地上摩擦的狠劲。
丁父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喝了酒,很快没了力气,只能被丁丽秀压在地上打。
细密的拳头反复砸在丁父的身上,他终于意识到了害怕,开始连连告饶:“丽秀、秀秀、闺女、宝贝丫头,求你了,别打咧!别打咧!你再打可就要把你爹打死咧!”
丁丽秀置若罔闻,一个劲儿地宣泄着自己心里的怒火。
她对丁父欺软怕硬的个性在再清楚不过了。
丁父不可能把挨她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被女儿打,实在有违他“英勇的男子汉”形象。当然,他跑出去告诉其他人,她打了他,她也不怕!
这个人渣活该!
她很早就想打他一顿替妈妈和自己报仇,但她打不过他。现在不一样了,叶老师教给她的招式真好使,她要狠狠揍他!
“叶老师,叶老师,还有这位先生,你们快点儿,让她别打咧!”
丁父见央求丁丽秀没用,只能反过来求叶柏念和段斯衍,特别是段斯衍。
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令他本能的认为,段斯衍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先生,你是叶老师的男朋友吧?你就这样看着你女朋友让我闺女打我咧?小心她将来同样打你!被个臭娘们儿骑在头上,你能受得咧?!!”
段斯衍本来只想看戏,没想到没眼色的丁父会强行cue他。
他好心情瞬间败光不少,轻啧出声:“丁丽秀对吗?你先别打了。”
丁丽秀没听他的,而是第一时间去看旁边的叶柏念。
叶柏念看着以为自己找到“救星”的丁父,勾了勾唇角,对丁丽秀说:“听段斯衍的,别打了。”
丁父一脸狂喜,他强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笼络吹捧段斯衍:“段先生是吧?我就知道,臭娘们儿,再厉害还是得听咱爷们……啊——”
丁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啪嗒脸先着地,疼得当场昏了过去。
“啧,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