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行至寝殿外,正好见上君同魏相一处说着话,魏相应当是才面见过天子出来。天子久病,一直是上君在照顾。但凡朝中要事,魏相还是来寝殿觐见。
东宫至,魏相恭敬拱手,“老臣见过殿下。”
“老师。”涟卿应声,而后,又朝向一侧,“上君。”
洛远安轻嗯一声,温和的声音继续道,“魏相方才正同陛下说起太傅人选,魏相本是肱股之臣,朝中琐事繁忙,重担都在魏相身上,魏相又暂代太傅之职,太过操心劳累,眼下,总算是有人可以顶替魏相,陛下也安心了。”
涟卿微顿,太傅?
涟卿看向魏相,魏相应道,“是,他能来,老臣也安心了;若论辅佐东宫,他比老臣更合适。”
涟卿不知道魏相口中的‘他’是谁,但魏相说合适,便是信任此人。
在洛远安和魏相面前,涟卿没多出声。
洛远安应当还有事同魏相商议,“先去见陛下吧,她在等,我同魏相还有些话要说。”
内侍官去殿中通传,涟卿听到身后,上君多问了魏相一声太傅之事,而后便是前日早朝上说起的栩城旱灾……
等内侍官折回,领了涟卿入内殿。
“姑母。”
“来了?”病榻上的天子面容憔悴,即便早前曾是美人胚子,眼下久病缠身,眼窝都深陷下去,说话声里都缺了七八分气韵。
她近侧有很重的药味,其实殿中都是。
涟卿能闻出来,但在殿中伺候的宫人大抵都习惯了。人病着,身子便弱,再加上不敢太通风,药味更重。
“过来坐着说话。”
涟卿从善如流。
正好内侍官端了药碗入内,涟卿接过,“我来侍奉姑母汤药吧。”
“不必了,这些交给下人做就是。”涟韵看她,“听远安说,你近日都忙着魏相安排的功课?”
“是。”涟卿一面喂她,一面如实应声,“差得太远,不敢马虎。老师朝中事忙,想尽量少让他操心。”
涟韵欣慰颔首,皱紧眉头才咽下了喉间汤药,而后才继续道,“你也别太劳累了,听远安说,你近来时常梦魇,太医看过也没什么起色,今日去弘福寺可有拜过?”
涟卿应道,“拜过了,替姑母祈福时,也求了此事。”
涟韵点头,又说起,“朕在病榻上,顾不了你太多,就托远安照顾你。远安也是关心你,又怕管太多,你不自在。你有时间,还是多来宫中。”
涟卿应好,没表现出旁的。
上君同天子一处多年,一直温文如玉。
天子病倒,上君数年如一日照顾。
如今天子病重不能早朝,上君破例在早朝上列席,却也只是代天子行事,诸事都未逾越。再加上为人温和,与他相处如沐春风,不仅天子信任他,朝中上下都对他敬重。
她的猜测和担心,只会引来天子猜忌,让自己陷入泥沼。
蚍蜉撼不动大树……
涟卿心底澄澈。
又在殿中呆了些时候,涟卿本就怕热,殿中又不通风,鬓间都是薄汗,脸色微红。
“你回去吧,朕就是同你说说话,不多留你了。”涟韵说完,拿起一侧的佛经卷轴阅览。
“涟卿告退。”
……
今日天子特意在她跟前提了上君,那她离宫前,怎么都要同上君招呼声再走。
洛远安正在西暖阁见礼部官吏,见东宫上前,礼部官吏起身,“见过殿下。”
洛远安目光朝她看了看,很快,又同礼部官吏道,“宫宴的事先这么安排着,但记得,此事要给陛下惊喜,暂不透露。”
“是。”礼部官吏拱手应声。
等人离开,洛远安问起,“见过陛下了?”
涟卿轻嗯,但没上前。
他一面说话,一面行至她跟前,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她,“下月是陛下生辰,礼部呈了册子,想办一场宫宴给陛下添添喜气,你也看看。”
涟卿接过。
离得近,涟卿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涟卿借着摊开折子的功夫,挪到了窗边。
在窗边,就容易被旁人看到。
旁人能看到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涟卿佯装看得细致。
洛远安也果真没再凑近,只是目光打量着她,见她鬓间薄汗,脸色稍许红润,修颈处的细汗浸湿了衣领上端,透着说不出的绮丽……
洛远安收回目光,眸间淡然,“怎么出这么多汗?”
这句话有些旁的意味,也过于亲近了,涟卿搪塞,“近来多梦魇,心神不宁。”
洛远安轻嗯一声,“寺庙竟静心,多去也好,下次,我同你一道去。”
涟卿后背一凉,将册子抵还给他,“都看过了,礼部安排周全。”
“那去吧。”他没为难。
涟卿转身,洛远安没有移目,纤细的背影,腰身盈盈一握,本就生得好看,就是刻意避开的模样,都眸间含韵。
洛远安放下手中册子。
……
马车上,涟卿还在怔忪。
无论是方才那声“怎么出这么多汗”,还是那句“寺庙竟静心,多去也好,下次,我同你一道去”,都让她在盛夏光景里,忽然生出寒颤。
等许久之后,听到“滴答”声落在马车棚顶上,涟卿回过神来,纤手撩起帘栊,才见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
京中苦夏久矣,这场细雨似是浇熄了地下的燥热。
春亭中,魏相亲自招呼贵客,“先生清心寡欲,一直不愿入仕,这次为何愿意留京任太傅?”
陈修远端起茶盏,精致的五官,清朗俊逸,嘴角噙着笑意,“家中的猫被人偷了,见了我也不认识,我要在京中多留些时日……”
魏相知他打趣,“东宫年少,还劳先生多费心。”
陈修远唇瓣微微勾了勾,眸间笑意深邃,“应当的。”
作者有话说:
说下天子和上君年纪,大概30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