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弘福寺回京的马车上,涟卿一直抱着寺中得来的那只猫。
惠嬷嬷不怎么敢上前,只能隔稍远些问起,“方丈有佛经托殿下呈给陛下,殿下可要入宫面圣?”
涟卿没看她,淡声道,“先不了。明日早朝就会入宫,我那时去见姑母就好。姑母卧病在床,不扰她歇息,不缺这一日。”
她抬出天子,惠嬷嬷没应声了。
涟卿心知肚明。
稍许,等惠嬷嬷再想开口,涟卿怀中的猫忽然“喵”了一声,惠嬷嬷心中没个准备,当即吓得一哆嗦。
涟卿佯装不察,“我昨晚没睡好,今日来弘福寺拜过卧佛,心中踏实多了,我先寐会儿。”
惠嬷嬷会意,“那老奴先出去了,殿下有事唤老奴。”
涟卿轻嗯一声。
等惠嬷嬷撩起帘栊下了马车,涟卿才抱起怀中的猫。放在平日,即便有眼缘,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只猫上心,她也是今日才发现惠嬷嬷怕猫的。带它回去,身边总能清静些。
果真,惠嬷嬷能避则避。
她也少了不少烦心事。
车轮滚滚,激起扬尘,虽然车窗的缝隙中也有风透进来,可她怀中抱着猫,额头也渗出涔涔汗迹。
六月下旬,是西秦京中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晌午更是闷热。
涟卿褪下了外袍,只留了一件薄衫。西秦有女帝,早前也有东宫是女子的先例,所以涟卿一直都着女装,也不必避讳。
今日起得早,涟卿也确实乏了,京郊路远,马车还要行一长段,涟卿抱着猫,靠在马车一角打盹儿。
怀中的猫乖巧偎在她怀中,安静,缱绻,没有乱动或出声,就像早就熟稔了一般。
等她睡着,它也凑得更近些。
小爪子轻轻踩了踩,同早前一样,然后靠着她一道安稳睡了。
*
马车缓缓在东宫门口停下。
惠嬷嬷唤她,涟卿才从梦中醒来,神色尚还有些恍惚。
——小尾巴,上来,我背你……大氅给你了,我也冷。
这还是头一次,她在梦里听到他说旁的话,涟卿一时有些懵。
“殿下?”惠嬷嬷又唤了一声,见她鬓间又被细汗浸湿。
涟卿回过神来,马车外,宫中来的内侍官朝她行礼,“殿下。”
涟卿认得是上君身边的人。
如今天子在病榻上,宫中琐事都是上君在安排,内侍官是上君遣来,“陛下听闻殿下去了弘福寺,问起方丈可有让殿下捎带一卷佛经回京中,陛下想眼下过目。”
涟卿余光瞥了惠嬷嬷一眼,神色泰然,“有,我去换身衣裳,然后入宫见姑母。”
“是。”内侍官先行回宫复命。
惠嬷嬷没从她神色中瞧出异样,侍卫也置好脚蹬,涟卿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柯度。”涟卿唤了声。
惠嬷嬷身侧的内侍官上前,涟卿将猫塞到他怀中,而后步入东宫。
柯度瞪圆了眼睛,懵懵接稳,这……
柯度诧异看向惠嬷嬷,惠嬷嬷明显想离他和他怀中的猫远些,“这是殿下的猫,快带进去吧。”
殿下的猫?柯度意外,而后凑近,悄声问起,“惠嬷嬷,它叫什么名字呀?”
既然是殿下的猫,自然金贵,那肯定是有名字的。
惠嬷嬷挪远一步,敷衍道,“自己问殿下去。”
“哦。”柯度只好抱了猫快步入内,柯度撵上涟卿,“殿下可有赐名?”
涟卿看了它一眼,轻描淡写,“没想好。”
柯度:“……”
柯度嘴角微微抽了抽,“那等殿下想好,再赐名。”
涟卿目光落在他身上,“我是说,它叫‘没想好’。”
柯度惊呆:“……”
涟卿径直入了寝殿,沐浴更衣后便要入宫面圣,柯度只好留在殿外,同怀中的猫一道大眼儿瞪小眼儿。
“没想好……”柯度轻叹,这算什么名字啊?
“喵~”
‘没想好’却仿佛听懂了他在唤它一样。
柯度吓一跳。
*
浴池中水汽袅袅,涟卿仰首空望着天花板处,想起上回端阳节在宫中,她饮了雄黄酒,寻了宫中一处清净的凉亭,枕着手腕小寐,也不知过了多久,额间忽然酥酥麻麻的,似有指尖抚过。
她醒了,见是上君在近处。
“哪里不舒服?”温和的声音里,透着惯来的儒雅。
她却当即酒醒。
……
眼下,浴池中,涟卿背后仿佛还有寒意。
往后,她能不单独入宫都尽量不单独入宫;即便入宫,也再不会饮任何东西,或小憩。
今晨她才去了趟弘福寺,刚回东宫,宫中就来了消息说天子要见她。
天子宣召,她不得不去。
天子久在病榻,怎么会忽然想看佛经的?
自然是有人从旁提醒。
她这处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在旁人眼里。
涟卿敛了眸间神色,披了浴袍起身。
*
马车去到宫中大概三刻钟左右,会依次经过外宫门,中宫门后停下,需要自中宫门处步行至天子寝殿。
东宫在,值守的禁军侍卫和内侍官没敢上前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