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兰姑等崽崽睡下后才开始做绣活,她刚拿起针线,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起身拿了笔墨纸砚,去了霍钰的屋子。兰姑进去时,霍钰还靠坐在床上看书,床旁边放着一盏昏暗不明的油灯。
听闻动静,霍钰抬眸向她看去,视线向下移动,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白日的事兰姑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儿已经忘怀了。而且对兰姑而言,钱可比那些小事情重要。将笔墨纸砚放在桌面上后,转头笑吟吟地看向他,“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日你念的那首红豆生南国什么的,我总也记不住,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首诗写在纸上?”兰姑是想着把这首诗写出来给那招娣姑娘,她可能会更加满意,她满意,这一两银子才能顺顺利利到手。
霍钰有些无奈,她笔墨纸砚都拿过来了,他也不好拒绝。放下书,霍钰正要伸手拿起床旁边的拐杖,却被兰姑抢先一步。
“给。”兰姑殷勤地把拐杖递给他。
霍钰接过拐杖,兰姑又急忙上前扶他起身。霍钰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有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令兰姑有些心虚。
霍钰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倒也不必这般殷勤。”
“要的要的。”兰姑笑吟吟地回答,等他走到木桌前,又急忙上前搀扶他坐下,然后提着油灯出去打了点清水回来,提议道:“我帮你磨墨吧?”
霍钰点了点头。
兰姑往砚台里加了几滴清水,拿起墨利落地磨将起来,这磨墨是嫁给王秀才后跟着他学的。现在兰姑偶尔也会提笔记账,所以磨墨的技术还没生疏。
霍钰看着她磨墨的姿势,心中颇有点惊讶。
兰姑看到了霍钰脸上细微的变化,心中暗暗得意,她笑着解释:“以前秀才在的时候,我就常常给他磨墨。他还夸我磨的墨很好呢。”
秀才是她那死去的丈夫,经过她一提醒,霍钰才想起来此事。霍钰唇角弯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想法。
兰姑没有得到他的称赞,有些不甘心,于是主动问他,“你看得我磨得怎样?”
“不错。”霍钰道。
兰姑听出他的语气有点敷衍,悻悻地把笔蘸饱墨,才递过去给他。
霍钰没察觉兰姑的不悦,接过她递过来的毛笔,垂下眼眸,开始在纸上挥写。
因为手没劲,霍钰的动作有些迟缓笨拙,但映入兰姑的眼里,却有股慢条斯理的感觉,看着赏心悦目。
兰姑觉得王秀才写的字已经十分好看,但他写的字似乎更好看一些,看着好像很大气,兰姑胸中无墨,无法准确描述那种感觉。在他受伤的情况下,这字还写得那么好看,兰姑觉得他可能王秀才还要厉害,他要是去考科举,没准还能中个进士呢。
霍钰写完那首诗,视线落在那些字上,久久无法离开,拿着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兰姑也看着纸上那些飘逸的字,渐渐出了神。王秀才虽是读了很多书,他从来不对着她念这些情诗,他的心里就只有他的四书五经,还有满嘴之乎者也,其实挺无趣的。兰姑在心里默念着这首诗,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地生根发芽。
“没想到你对这些情诗还挺在行。”兰姑拿起桌面上的纸张,想仔仔细细地去看这首诗是怎么写的。
兰姑的声音唤回了霍钰的神思,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霍钰心莫名地空落了下,才写了几个字,他的手已经有些累,默默地将笔放下,他没有和兰姑解释什么。
霍钰对这些诗情画意的东西不在行,只是曾经有一个女人用帕子裹着一把相思子送给他,又在帕子写下了这首诗,所以他才对这首诗记忆如此深刻。
霍钰不愿意去想那个女人,只是总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出现某些事情,逼着他去回想那些想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