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不缺空室, 到楚珩一代时,六宫废置,因无妃嫔, 那些空闲的宫殿姜月见准允了宜笑随意挑选。
但陛下喜欢和姑姑一道玩, 姜月见看宜笑也难抉择,便自己做了主张,将宜笑安排去簌雪阁, 那处偏僻幽静,不会有人打搅, 和陛下太和殿也不到一刻钟的脚程。
时已深秋, 岁皇城密雨绵绵,下得气温骤然跌至了冰点,宫里的内官都换上了夹袄, 就这, 似乎还不足以抵挡那寒风与雨丝如针似的扎人的面孔与皮肤。
姜月见让尚衣属备了一身男子用的鹤氅, 照着楚珩的身量, 度身定制的,他稀罕软锦,女官的手艺极佳,针脚都藏得很隐蔽,鹤氅抱在怀里轻盈如云, 但保暖是最好的。
趁着看陛下的间隙, 等他一如既往背不出诗书赖肚子饿了, 要去小厨房找吃的时, 太后娘娘亲自托了鹤氅来到了兆丰轩。
本以为他一如既往在挑灯火披览文章, 因秋霖霏霏, 雨膏烟腻, 天色十分晦暗,看书如不掌灯对眼睛不好。
这个男人,似乎总是不知疼惜自己,姜月见得提醒一下他。
谁料才过来,远远便撞见他负手站在廊下,眼神平远深邃,静静地盯着一排雨帘,仿佛在出神,以他的警觉,竟完全不知身后有人来到。
“探微。”
外人在,姜月见换了一个妥帖的称呼,把臂弯里的披氅展开,替他架在肩上。
他身量高,两肩生得宽,骨节嶙峋,姜月见摸上去,能触到肩胛锋利的轮廓,她抿了抿唇,替他将披氅扣上,手指沿襟口和前胸滑下,柔声道:“在想什么?”
楚珩摇了摇头,答应了不瞒,他静静道:“只是想到三年前,也是秋末,如果当时将士也有这样的寒衣,会否不同。”
他终于肯,对她描述武威之战了吗?
姜月见还是不敢问,怕触及伤处。所以她一直在等,等楚珩自己告诉她。
或许有朝一日,他彻底走出那段阴影,把结痂的烂疮撕下来,露出带血的皮肉,赤.裸裸地掀给她看。
楚珩将披氅自己系好,从底下伸出瘦峻而有力,宛如雪地寒梅般的手,握住了姜月见的柔荑,这时她才感觉到一种侵人的寒意直逼而来,也不知他在雨帘底下站了有多久了。
他携她入内,屋子里炭盆已熄,兆丰轩没有下人伺候,一切都得靠他亲力亲为,楚珩将她抱上软榻,便弯腰低下头,自己去发炭。
真稀奇,姜月见看着现在好像什么都能熟练自如的楚珩,宛如看着另一人,这真是她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狗皇帝夫君?
炭盆里火焰重燃,闭上门窗,外边是潇潇雨声。
姜月见闭眸听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到窗边,对外边道:“天冷,你们不必守了,到太和殿看着去吧,别让陛下察觉。”
玉环与翠袖一齐应声告退,于是,窗外两道纤丽的女官身影消失了,脚步声隐匿后,只剩泠泠寒雨拍打在瓦檐上切切的声响。
姜月见来时,绣履沾湿了雨水,套在脚上生冷,她将鞋袜脱下来,正要拿过去,楚珩已经十分顺手地解了,给火钵子套上了熏笼,将她的长袜都搭在木架子上烘烤。
姜月见一阵无言之后,她悄悄地看着男人专注替她考袜子的侧脸:“你不会觉得,有味儿么?”
楚珩转眸看她,脸上收了凛冽,含笑:“香味?”
“……”
臭流氓。她在心里暗暗地骂。
袜子烤了片刻,干了,楚珩拾掇了回来,坐上软榻,将她的两只小脚搓了搓,揣进怀里,那里的温度,一下子熨烫到脚丫,沿着皮肤和血管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窜回心房,姜月见既怔愣,又羞窘,缩了缩脚指头,正要抽回,却被他毫不犹疑地攥了回去。
被烤得滚烫的袜,套上了她的小脚,暖烘烘的,太后娘娘敏感得耳根子泛红,见他眼中似有亮光,双手又要来流连她的脸蛋时,姜月见如梦初醒。
一脚蹬开男人的手。
“摸了脚的手又来摸人家脸,快去洗!”
楚珩一脸无辜:“是你的。”
姜月见怒嚎:“那也不行!快去呀!”
他恋恋不舍似的,还不肯走,姜月见忙手脚并用,朝他的背狠狠一推,将男人推下了床榻,口中威胁道:“不洗干净别想上哀家的床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快点儿!”
这算是,光明正大地,在儿子隔壁……偷情?
明明是正头夫妻,他却宛如个见不得光的姘头,以前也就罢了,现在——
楚珩开始懊悔搬石头砸脚了。
净手毕,屋子里更晦暗了些,他将被风卷得倒塌的灯台扶起,点燃了长烛。
修长匀净的手指,挑开藏蓝缎面的外帐,里头另有一层轻薄纱帘,隔着这一道帘,里间玉体娇卧,若春山横岫。
姜月见的素手把着柔软的秀发,在他进帐时,轻佻地坐起,用披散的长发柔柔地缠住男人的脖子,轻轻一勾,他自然舍不得扯痛她的头皮,只好顺从不抵抗地被她环住肩背。
“袅袅。”
他必须得提醒她,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四五日了。
她若再继续这样勾他的魂魄,他不保证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狂。
姜月见攀上去,擦过脂膏的红润的唇瓣,碰了他的耳朵。
“你不是去查那个回春局了么,有眉目了没有?”
太后娘娘还能在这时候保持镇定地说正事,撩拨完便一副甩手不理的姿态,楚珩十分无奈,只好锢住她软腰,贴身靠近,稍稍缓解炙热的苦楚,低声道:“有。”
姜月见好奇:“什么?”
他不让她插手回春局的事。
因她毕竟是太后,抬一下衣袖,这举动都太过明显,何况现今已有人风声鹤唳,在形势如此紧张的环境下,愈加行事小心,畏首畏尾,难以露出马脚。
“自从先前隋青云落网以后,我猜到,他虽然招供不出太多的实话,但只要泄露出一点儿消息,便会被幕后之人揪出源头。他已经怀疑我苏探微的身份,自然心里也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来,虽不知我就是楚珩,但只要除掉我,令这根线索断掉,就还能一劳永逸。”
楚珩握住她的小手,令她贴在床围上,后背朝着自己。
太后娘娘十分驯服地听着话,搭在床沿边上的小腿悠悠地晃着。
楚珩暗了眸色,扣紧了她的皓腕,几乎要将她雪白的肌肤掐出淤痕。
“太后。”他声调清冷地唤她。
在身份说开以后,每当姜月见听到他这么唤着自己,她都直打哆嗦,总觉得有什么禁忌而和谐的刺激感。
“臣让线人在回春局的总店候了几个月,这些时日,他们与京中各达观贵胄的流水,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今年风调雨顺,也无时疫,连风寒都少有,他们的生意似乎不如前,因此钱货交易上,比起景瑞五年,何止缩减了一半。”
但这正应该是太平之年常有的事。
太后也不知被碰了哪儿,哀哀地溢出了一道妙音,咬唇道:“景午呢?他们有没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