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经无所谓了,太后的意思,更重。这意味着,他和郡主之间,再无转圜。
一段仅只维系了十六个月的婚姻,就在今日,彻底宣判终结。他终究还是,弄丢了心爱之人。
房是安一动不动,身体就如一尊礁石般失去了生机,在太和殿上,龙涎香的余烬粉末似乎刮了一点在他的鼻翼,房是安伸手触碰,却只摸到了一脸滚烫的水。
楚翊讥诮地背过了身板,“房是安,郡主日后再嫁的郎君,不看重官爵,也不看重厚禄,但一定是个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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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银钏因为家中纠纷,一气之下搬离了国公府。
然而,那个男人却紧追不舍,屡次三番地过去她的别苑骚扰。岁皇城没有她的娘家,傅银钏不堪其扰之下,只好盘算着先上太后这里借住几天。
反正先帝驾崩后,傅银钏怕太后难受,在宫里陪吃陪住了她两个月,也曾长住过一段时日了。
就因为这点子情谊在,所以她说要叨扰几日,纵然姜月见心中再有不愿,也只好顺着她,先敷衍几天。
傅银钏一上门便开始打听,关于太后与那个小太医的逸闻。
“太后娘娘,我这一入宫,就听到有人嚼舌头,说娘娘和那个小太医好上了?真的?”
姜月见还没组织完言辞,她的眼睛雪灿灿的,又道:“你俩动静闹挺大啊,可曾……巫山云雨,闺房之乐?”
姜月见眼波睨向没个正经的安国夫人,哼了一声。
这不冷不淡的,听得傅银钏诧异至极。
姜月见想若不是这个不速之客不打招呼自来,说不准今日已经巫山云雨了,撩拨了这么久,她看那个男人也挺受用的,半推半就,不定就从了呢。
傅银钏惊愕:“难道,还不曾?”
不对呀,之前紫明宫那次,傅银钏瞧得真真儿的,那仪王灰头土脸地回去之后,太后的寝殿里,又有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一夜都没出来,难道不是她那个早就看中了只等手到擒来的相好?
姜月见又睨了她一眼。
这回傅银钏不解了,“都这么久了,就在这里看着,摸着,闻着,居然没吃?”
姜月见饮了一口茶,澹澹道:“你以为哀家同你一样贪吃么。”
傅银钏不怀好意:“哦,臣妇倒是忘了,先帝陛下有一年多不到你寝宫时,太后娘娘是怎么跟臣妇索要小玩意的。”
“……”
须臾,老脸滚烫的太后拂袖起身,“往事休得再提!”
“好,不提不提,”傅银钏见太后娘娘似是真个急了,恼羞成怒地要轰她走,连忙打住,不提这茬,“太后娘娘这边的肉质鲜嫩,臣妇屋里,可就日日对着一串老腊肉,下不了嘴了。”
姜月见道:“安国公怎么给你气受了?”
傅银钏叹气:“太后是知晓的,景午本就不是我自己选中的夫婿,当初不过是因为……也罢,反正成婚这么多年,他三天两头教人气不顺,我也习惯了。”
姜月见沉默片刻,“你与安国公成婚多年,没有生一儿半女,安国公待你之心如旧,哀家想到了那房是安,两相比较,安国公倒不失言行如一。”
傅银钏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惆怅道:“我那不是不能生么。”
又看一眼太后的肚子,傅银钏不禁心头一激灵,谨慎提醒:“幸好太后和他还没成事,若真决意在一起,千万莫弄出人命来,否则乱了皇室血统,可是大问题。娘娘千万放心上。”
姜月见也是一怔,认真考虑了半晌,颔首:“你说得也对,这事儿,哀家还真不能冲动。”
若只图眼前之欢,恐怕会遗祸无穷。
那时遭遇口诛笔伐,驱逐下位,她自己倒是不打紧,但决不能连累了楚翊的正统。
傅银钏已开始为太后筹谋起来:“避子汤伤身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太后娘娘要是等得起,臣妇给你找个好东西来,保管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根儿上?”姜月见腮晕粉红,眸光微微闪烁。
傅银钏郑重道:“对,咱们不从女人这里解决问题,从男人的根儿上解决问题,一劳永逸。”
尽管傅银钏还没对姜月见解释那会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太后娘娘直觉告诉自己,只怕并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多问无益。
入夜后,傅银钏独自去了水房,从她来了以后,难得有这么一时半刻的空闲,姜月见让玉环偷偷看了,安国夫人已经沐浴上了,暂时不会回来,姜月见松了一口气。
只怕接下来傅银钏留在这里的时日,她都不能与自己的小太医碰面了,说实在的有点儿抓心挠肝地想。
但料想那个没心肝的并不会如自己思念他一样想着自己,她得想个什么法子,吹皱他一池春水去。
太后娘娘铺开宣纸,笔尖蘸墨,专心致志地开始书写。
写完以后,玉环在一旁看着,瞧着太后娘娘脸色不大自然,她将自己传过去,折好了信纸,吩咐自己,给太医院的苏太医送过去。
玉环领命,将信纸揣进了衣袖里,一刻也不敢怠慢,便去了。
天已全黑,玉环提着一盏宫灯,步履轻盈地迈过重湖叠巘,步向太医院,这个时辰了,苏太医的清芬斋仍然灯火通明,从外间往里一看,能瞧见一道俊逸修长的身影端凝如画,映在轻薄的绿纱窗上。
玉环怕娘娘等久,碎步上前,叩开了门扉。
苏探微披衣开门,见是玉环,问道:“这么晚,内贵人传话,是太后有命?”
玉环摇摇头,从衣袖里摸出了信纸,左右瞟了好几眼,见无人后,悄悄儿地塞到了苏探微手里,“大人进去吧。娘娘已经同安国夫人歇下了。”
苏探微目送她踏上桃花蹊离去。
垂眸步入内堂,在灯罩之下展开信纸。
揉得皱皱巴巴的一张纸,歪歪斜斜的,是她的半吊子飞白书。
更近一些,只看写道——
相思相望不相亲,脉脉不得语。
没头没脑两句诗,末尾,附了一条殷红饱满的口唇印。
一抹吻痕,寓意传书相亲。
苏太医握着信纸,俯瞰的眉目温眷,静静舒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娘娘:根儿上?哀家幻肢一痛。